窗外的夜晚灰蒙蒙的，好像蒙了一层灰纱。
邓芸笼在淡薄的月色下，整个人也黯淡了起来。
她惆怅的样子很迷人，但薛文青还是喜欢她有活力的时候。
“文青，你之前听过我的演唱会吗？”
“高中的时候听过，那场告别演唱会。”
邓芸掐了掐手指头，冷淡地“哇”了一声，“我那时候还好年轻，才26。”
“你现在也还很年轻。功力不减当年。”
“算了吧。”邓芸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是唱得一年比一年差，我自己也知道。音不准、气上不去，也就是靠热情躁动听众了。”
“我没有听出来。”
对于摇滚乐队来说，气氛才是王道。
如果要听完美无瑕的歌曲，她直接在家听cd就行了。
“你当然没有听出来，因为你后面都没有在听。”邓芸随意地坐在了地上，背贴着墙，“我都看见了，从大屏幕上拉的观众近景里。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我恰好看见你带上耳塞的那一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耳塞好像是橙色的？”
薛文青僵硬地立在原处，她好像隐约明白了邓芸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一直口口声声自称是她粉丝的人，在她的演唱会上塞住了耳朵……
这很难让人不伤心。
“是我现在的水准和当年的差了太多吗？”
“不是你想的这样……”
邓芸像是不相信，思考了下继续自说自话，“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现在歌也唱不好了，才华也没有了，一年开一次演唱会也就是为了娱乐自己而已。”
她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包烟，和贺峋常吸的那款很相似。
猩红的火光是这间房里唯一的光亮，邓芸对着烟嘴吸了一口，缓缓把烟雾吐出，看着薛文青笑了笑。
“所以我特别不想在这种场合见到粉丝。因为你们肯定会对我失望，我虽然不是什么薄脸皮的人，但也想在粉丝们心里维持一个相对高大的形象。
所以我从来不做什么宣传，这种一次性的show很好，你们不会看见落魄的我，我玩得high又能续一年的命。”
“真心爱这个乐队的乐迷怎么会觉得你落魄。就算你是在街头演唱，他们也会飞奔过去。”薛文青抿了抿唇，“你不会明白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再听你唱歌有多感动。”
邓芸不说话，只呆呆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意图讨好大人而说谎的孩子。
可能是那对耳塞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薛文青突然不知道话该从哪里说起。
她也顺着墙面坐了下来，双腿竖在胸前。
“我们家是单亲家庭，在我出生的六年时间里都没见过我爸，一直都是我妈带着我。
她是你的乐迷，常常放你的歌。但通常都是在不开心的时候放，而且声音放得很大，邻里左右都会被吵到过来敲门的那种。
我那时候大概也就五岁左右，在只喜欢听欢快儿歌的年纪，每天都会被dvd机里的‘鬼哭狼嚎’轰炸脑袋。所以每次她要开dvd机的时候，我就会跑回到房间里去，躲到被窝里。”
邓芸看向了她，脸上闪过错愕。
薛文青：“她这个人很极端，对我好的时候很好，什么都给我买，但是对我坏的时候也特别狠心。
有一天，我刚退下烧来，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照顾我的阿姨临走前交代她要把我照看好，如果情况不对劲的话要带我去医院。
她大概是听进去了，跌跌撞撞地打开我的门，满身酒气。她摸着我的头，给我哼歌，时不时也会说一些疼爱的话。
当我睡着了，她也退出了房间，连房门都忘了关。我猜她又是跌跌撞撞出去的，因为她还撞倒了床头柜上的几本童话书，就连台灯也歪歪扭扭地躺着。
你应该想到了，我是被你的歌吵醒的。
她把音量调到了最大，我的耳朵里像是有人用锥子在敲打耳膜，心脏一直紧缩着，难过地哭泣。
但是她一点都听不见。
我在被窝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用纸巾捂着耳朵，才敢走出房间。
客厅里的红酒洒了一地，玻璃碎片洒了一地。
我害怕地抬起头来，拉扯着她的衣角问能不能小点声。
她阴晴不定地发了火，用力将我塞在耳朵里的纸巾拔开。
粗糙的纸像是长了倒刺的快车，在我的耳道里飞驰而过，留下了又红又肿的重痕。
那种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疼得发刺。
我灰溜溜地逃回到房间里，把门锁上。
外面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我害怕得把自己揉进了被窝里。
最后不知怎么回事，又糊里糊涂地睡了回去。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听到很重很响的声音就会浑身颤抖。长大之后这种毛病就很少犯了，今天是意外。”
邓芸无言了一会儿，脸上的五官都写着“愧疚”二字。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无所谓。反正她也死了，不会听得到我说她坏话。”
邓芸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眼角上的细纹也慢慢浮了出来。
她问：“那你怎么还听我的歌。如果是我是你，可能会偷偷把家里的cd都折掉，也会恨死这个狗屁乐队。”
没办法，年幼时候的她就是这么软弱。
就算是和最亲的母亲一起生活，也活得像是寄人篱下的孤儿一样。她讨好母亲都还来不及，怎么敢作出任何忤逆她的事情。
“我用你的歌来做脱敏治疗。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后来就喜欢上了。在我很艰难的一段时间里，你们的歌给过我很大的鼓励。偶尔听歌的时候，我也会想起她还在的日子。虽然痛苦的回忆要比快乐的回忆多，但好歹还能让我想起她的样子。”
邓芸无话可说。
虽然薛文青只是轻飘飘地说出“脱敏”两个字，但邓芸无法想象她中间是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和痛苦。
由父母造成的心理阴影，是很难摆脱的。
“文青，过来抱一个吧。”
薛文青还有些腼腆，就被邓芸抱进了怀里。
她像是抱着个孩子一样左右摇晃了一下，“要不你认我做妈吧。”
虽然现在应该是温馨感动的场景，但薛文青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把偶像追成自己亲妈，这传出去可能会是一段传奇。
“元宝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