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眸色一沉,安顿好明娇,领着李嬷嬷去了前院。顾长安与顾承远正招呼崔术父子,都不是外人,罗氏屏退下人,言明情况。
李嬷嬷想了想又道,“昨日二姑娘去过牢里,给柳氏预备了吃食。”
说完规矩地便退到一旁,聪明的下人懂得点到为止,只说该说的,剩下的交给主子裁决。
顾婉去牢里看过柳氏,柳氏自戕,很难不往顾婉身上联想。
顾长安掐了掐太阳穴,当机立断,“让人先去牢里给柳氏收尸,对外面就说她自知罪孽深重,以死谢罪,这样澈儿的前程也不至于被她连累。”
至于顾婉,送嫁日子定在三日后,“先派人暗地里寻找,找到一切照旧,找不到便让人送空轿过去,到了山西再言明缘由,退了聘礼,多补偿银子,我顾长安全当没这个女儿。”
他不愿把自己女儿想得恶毒,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柳氏那么惜命的人,怎会自裁?定是顾婉撺掇柳氏自裁,而后连夜出逃。
可她到底是何目的?
用亲娘的死给娇娇大婚添堵?
那她可太高估一个妾室的地位了。
顾长安气得险些站不稳,罗氏忙扶他在圈椅上坐下,“娇娇大婚在即,夫君也保重身子,咱们仁至义尽,尽心尽力地给她挑选亲事,她既看不上,离家出逃,那便生死有命,与顾家再无关系。”
罗氏自觉阅人无数,像顾婉这样逼死亲娘的小娘子,还是头一次见。毕竟是顾长安的庶女,不好置喙。但顾婉此前就害得明娇差点丧命,如今走向暗处,恐怕更不好对付。
她突然生出不好预感来,“不管顾婉去哪,日后必会卷土重来,让娇娇小心些,我怕对她不利。”
顾长安点头,“你好好嘱咐娇娇,切不可单独与顾婉见面。子不教父之过,是我治家不严,顾家竟出了这等不孝女。”
是他的错,纵容柳氏,连她的一双儿女也被她惯得没边。若一早便把顾婉顾澈养在罗氏跟前,怎会养出顾婉这种不孝女。
是他的错,听信柳氏谗言远离罗氏,幸好娇娇及时提点,否则柳氏与顾平连手,这个家便毁了。
这么一想顾长安更心疼明娇,“娇娇的嫁妆准备得怎样了?”他其实想说,五十万两似乎少了些。
“清点差不多了,统共一百二十八抬。”罗氏默了默,知道顾长安想再给明娇添妆,低声道,“顾婉若找不回,那十万两闲着也是闲着。”
十万两说添就添!
崔术父子瞪圆了眼:“……”
有钱也不是这种宠法,不过,真香。
——
明娇也得了消息,却是反应平平,似是对顾婉离家出走早有预料。
丹青与滴珠两个吓得白了脸,不敢多言只等姑娘示下。
明娇支着脑袋,陷入沉思。
因她重生,顾婉的计划屡屡失败,这时柳姨娘入狱,无疑是压弯顾婉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爆发。
前世顾婉便是嫁到夫家后出逃,不知所踪。
人还真是奇怪,不管你知不知道命运的安排,走过多少弯路,最后结局都出奇是相似。比如顾婉,到底还是没躲过出逃的命运,比如她,逃不过嫁给谢尘。
明娇仔细地回想,前世她虽没有顾婉对上,但今生不同,她与顾婉的仇恨几乎拉满,有朝一日再遇,顾婉一定不会放过她。或者,她出逃正是为了给她致命一击做准备。
柳氏一死,表面上顾婉自断退路,实际上正是她蛰伏新生的开始。
明娇坐正了身子眯了迷眼眸,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个让她正视的人。之前一直以为柳氏是幕后主谋,想不到竟是顾婉。
她让丹青去搜顾婉的院子,“老鼠洞都给我搜一遍,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丹青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后折回,带回顾婉的大丫鬟绿萼,她脸颊上挂着泪珠,还有红红的巴掌印,头发衣裳凌乱。
明娇让人关了门,一面让丹青给她准备吃食,一面道,“把你知道都说出来,我不会亏待你。”
绿萼连连点头,她饿得狠了,顾不得这许多,吃得狼吞虎咽,噎得眼泪花都出来,含糊道,“大姑娘。是二姑娘,是二姑娘逼死了柳姨娘!”
这话一出,滴珠嘴巴张得合不拢,丹青稍微好些,却也是强崩着,后脑勺像被人打了一闷棍,脑袋顶嗡嗡的。
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那么文静的小娘子,竟逼死亲娘。柳姨娘养她十六载,到头来竟被自己亲生女儿逼死。
明娇只垂眸看着自己新染的丹寇,慢条斯理地问,“你怎知?若你亲眼所见,此刻便不会活生生地站在这儿。顾婉能杀柳姨娘,自然不多一个你。”
她这话如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绿萼心里激起大片涟漪。她一脸惊愕地看向大姑娘,她只有十六岁,竟能看透险恶人心,每个字都砸在她心坎上,让她瞬间崩溃。
绿萼噗通一声跪地,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旧后背发凉,她眼神惶恐,“大姑娘说得不错,当时若不是奴婢多留了个心眼,称“在外面给姑娘守着”,怕是早去见了阎罗王。奴婢不知她们娘俩说了什么。但二姑娘出来时神色慌张,行色匆匆。到府就让奴婢们收拾细软,又让小厮预备马车。奴婢知道二姑娘素来心高气傲,不会安心待嫁,偷问她去哪,二姑娘便斥责奴婢不忠,将奴婢捆绑锁在箱笼里。其他的奴婢一概不知了。”
明娇又问绿萼,“那她到底有没有说去哪?”
绿萼摇头,“二姑娘没说,但奴婢听见二姑娘让人带上蒙古的地图。”
明娇心下了然,怪不得前世她暗中派人在北地诸省寻找,杳无音信,原来是去了蒙古。
三日后,依旧没寻着顾婉,顾长安派人去陕西退亲,顺便又给了明娇添了十万两嫁妆。六十万两嫁妆,成王女儿出嫁都没这么多!这也让顾明娇成为北地边陲茶余饭后的谈资。
——
一转眼到了十一月初八,明娇大婚。
丑时,明娇便被丹青和滴珠从暖烘烘的被窝拖到妆奁前,罗氏请了全福妇人给她开脸绾发,净面后,先在脸颊及鬓角处涂上香粉,再用棉线绞面,虽然这位夫人手法熟练,明娇还是痛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桃花眼上挂满了眼泪花。
她本就生得美,此刻别有一番风情,两位夫人赞不绝口,“顾娘子是最美的小娘子,也是北地最有福气的小娘子。”
“三公子能娶到顾娘子,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