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桑生的腹中开始饥饿，一旁的童悦，只是安稳的坐着，那并不是一个会照顾人的。
桑生的心里，越发觉得，童悦争着洗碗，是因为洗碗的途中，要做些什么。
虽然，她现在没有一点头绪去推测，但她也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看法。
不过，眼下童悦打算做什么，对于桑生来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填饱自己的肚子。
她的腿，还是不能走太多的路，不过，拄着拐，坚持到厨房还是能做到的。
到了厨房，只见到一个忙碌的身影，在锅台水缸之间来回操持，正是戚玉山。
“戚先生好，倒叫您在这里忙碌。”
面对很有可能是自己要找的人，桑生有些羞赧地低着头。
戚玉山一个颠勺，转过头来，朝桑生笑笑，道：“呦，李姑娘，您怎么过来了？是饭菜太晚了，饿了么？王示、小莲他们回来得晚，我就过来弄一些，一会儿做好了，我就给您还有童女侠送过去。”
桑生往前挪了两步，道：“戚先生，需要帮忙么？人常说，君子远庖厨，您还是好好温书才是，这些事，自然有我们来做的。”
戚玉山笑道：“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可是饭总是要吃的么？如今王示他们不在家里，您又有腿伤，童女侠是跑江湖的，未尝会擅于烹调，所以，也只有我来做了。姑娘回去稍等一等，这就快好了。别在这里，烟火气怪重的。”
桑生微微一笑，靠在一旁，道：“我在这里等一等吧，等您完事儿了，叫童女侠过来扶我一把，我的腿，走路不那么方便的。”
“嗯，那姑娘您先坐，我这边还离不开人，您是哪条腿伤了来着？”
桑生有些羞赧地道：“两条都伤了，那一天，雪太大，我被滑了一跤，就摔成了这个样子。”
戚玉山一盘土豆丝装好了盘，对桑生道：“要姑娘您稍等，我去请童女侠来。”
桑生道：“也不用了，我现在倒还能走几步，我若不行了，您再叫她过来。”眼下的光景，她需要同戚玉山多说些话。
戚玉山却是并不理解桑生为什么方才说要找童悦，现在又说不用了。只是端着菜往厨房外面走。
到了屋门口，戚玉山看了一眼桑生，道：“姑娘您先进吧。”
桑生也知道，若是戚玉山先进去，自然是要叫门让童悦开门。自己先进去，则少了许多麻烦。
回到屋里，只看童悦还在盘膝坐在椅上。桑生挪到跟前，道：“童女侠，醒一醒，戚先生来送吃的了。”
童悦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桑生，道：“你不是已经能走了么？怎么不直接端来呢？”说着，从椅上下来，出去开门，从戚玉山手里把菜接了过来。
桑生朗声道：“今儿就咱们三个，戚先生一块儿进来吧。”
童悦横了桑生一眼。
戚玉山只道：“锅里还做着汤呢，我去端来的。”说罢，便转身回厨房了。
桑生在桌旁坐下，道：“童女侠，您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童悦叹了口气，道：“我姐姐当初若有你这般什么都不在乎，也不至于了。”
桑生这才恍然，原来童悦是在指她让戚玉山一屋吃饭，心里一时苦极，冷笑一声，道：“要不是有人说你们这种话，我想令姐当初，也不至于。”
童悦眼光森然地望着桑生：“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了。”
桑生哂然一笑：“您童女侠既担一个侠字，便不会滥杀无辜。好了，趁这会儿，也没有别人，咱们平心静气地说几句，童女侠，戚先生是怎么来的，我想您是知道的，他于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于他也没别的意思，我让他过来，不过是一起吃个饭，又有您也在一屋里，难不成，还会干出什么逾矩的事么？我们做不出来，但就是这个样子，到了您的眼里，又成了什么？是，您没有宣之于口，可是，我知道，您心里的话，倘若说出来，便是我李桑生风流成性，天生下贱，是不是？如果，世人的嘴里，能对我李桑生这样的行为，稍微宽容一些，便不会有女子，因为这个便自尽的。”
桑生的心里，自然是知道，童悦的姐姐，当初所面临的困境，绝不只是与男子同桌而食，那么简单。但是眼下，她只有这样说，才能让童悦不再因为这些不要紧的事，对她假以颜色。
童悦昂着头，道：“男女七岁不同席。”
桑生轻笑一声，反问道：“那曹大家还说女子卑弱第一呢？您可称得上？”
童悦咬了咬牙，道：“我那是没法子，但有一点办法，你以为我不愿意在家里纺纱织锦么？”
桑生笑道：“我也是没法子，您想在家纺纱织锦，我想把那些纱、锦卖出去。”
童悦的神色渐渐变得柔和下来，轻声细语地道：“那你今天也并没有必要邀戚先生一起同桌而食啊。”
桑生苦笑一声：“我的童女侠啊，您也好，他也罢，于我都算不上熟识，但是你们现在都跟我在一个院里住下，我若不把各人的心思，摸出个大概来，我如何能够安枕。您还好，咱们平日里，还能在一块聊聊天，可是他不同，他平日里，只跟着王示在一屋。王示那人，又没什么心机。”
童悦轻轻地转过了头，也不看桑生道：“你永远能狡辩出一堆的道理来。”
桑生笑道：“是道理的，便不是狡辩出来的。是狡辩的，便不是道理。童女侠，于世人眼中，咱们都不算是什么好女人的。咱们都做不到那些条条框框的。可是，这并不妨碍咱们做个好人。童女侠，我那父亲，当初险些因为名节二字逼死我。我如今，把对他说过的话，对您也说一遍。我会保着我的清白，那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让我自己莫名沾染上疾病，也不想借着那件事，换取生活。我保我的清白，不是为了世人的眼光，不是为了那些混账怎么说。”
桑生越说越疾，倒叫童悦有些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