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悦爽朗一笑：“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儿。我回头传她几句口诀便成了。”
桑生见童悦爽快答应，却是微微凝眉，心中只想着：“倒不知道如何能将那些口诀多传几人。毕竟有此苦难的女子，不在少数。”
“姐姐，你又想什么呢？好好的，怎么又皱着眉头。”小莲一脸关切地问。
桑生笑道：“没什么的。”
正说着，只听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童悦便出去看是什么人。
到了院里，便看王示开了门，与门外的人说了几句话，便拿着一张帖子回来。
王示回过头来，看到童悦，问了声好。
童悦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了？”
王示有些不耐烦地道：“嗐，总来找桑生姐姐的那位时家姨太太快要到生日了，三天以后，要在聚仙楼上摆一桌，这派人给桑生姐姐送请帖呢。”
童悦伸手从王示手里拿过请帖，道：“我给你姐姐拿进去吧。”
却说童悦走后，小莲还在问着桑生为什么在皱眉，不等桑生回复，童悦便回来直接与众人说明手上请帖的来历。
桑生接过请帖，看抬头上只写了自己一人的名字，道：“三天以后，我过去就是了。”
小莲问道：“那姐姐是不是要与她备些寿礼呢？”
桑生歪着头，笑盈盈地反问道：“就三天时间，能备下些什么好东西呢？既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告诉咱们，不管我怎么着，也都不算是我怠慢了。平日里，三天两头地往咱们这边跑，却也没有互相通过名姓。”
玉墨道：“这你还吃心了？这倒是不像你素常的脾气。”
桑生笑道：“这有什么了，她一行一动都是为着时里正而来，只不过，咱们往常在她面前小心着，没有露出有防备的样子罢了。”
“你若是空手而去，那岂不是倒昭显出你有防备么？”玉墨望着桑生，小心地问道。
桑生破颜而笑，道：“谁说空手去呢？我再送她一副献寿的花样子，不失了礼数，便是了。”
听到这里，一旁的童悦实在听不下去这些事情，转身便出去了。
玉墨心里担心，便也跟着出去了。
徒留下小莲还有桑生在屋里。
“姐姐，要我帮你研墨么？”小莲笑道。
桑生微微一笑，道一声：“有劳。”
麻姑献寿的花样，可以说是常见，但又很考量绣技的一个花样。
桑生简化了其中一些细节，让线条变得更加流畅，降低了刺绣的难度。又兼顾着安排好图案的布局，让花样变得虽然更简单一些，却非但没有影响图案的美观，反而更为大方。
小莲看着桑生笔下逐渐明朗起来的图案，笑道：“这样好的样子，姐姐却要送人，未免可惜。”
桑生轻笑一声，道：“这有什么了？这一张是送给他们的，我想再画多少张，便再画多少张。还怕他们不成？再说了，便算是这样子比之前常见的更简单些，可是，越是简单的花样，越能彰显绣技，他们能有我的花样子，未见得便有你玉墨姐姐的绣技。”
小莲微微地点了点头，道：“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我却是不行了。”
“你年纪还小，将来总有比我、比玉墨姐姐强的地方的，你不是也在跟着戚先生学画么？要么你试试临摹一下这一张。”说着，桑生将手里的笔，递给了小莲，又将椅子让与了小莲。
小莲小心翼翼地临了下来。
桑生只在一旁看着，虽有些不太相像的地方，却也不指点出来。
待小莲画完，桑生赞道：“好，不错，再有个二三年的，你的画技，也就能赶得上我了。这一回，往南国去的路上，你一定要多看一看，不管是各色特产花卉，还是各处特有的花纹图样，你都记了下来，试着画下来，只要你肯，我的这个活计，便可以交给你了。等你和王示成婚以后，我说不定，真就可以出去闯荡江湖了。”
桑生说得高兴，却是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小莲脸上的神色已经变了，待桑生说完，只看小莲一顿足，道：“谁说同他成婚了？”
桑生乍一听，只觉得小莲是害羞，可是还没张口，便发现小莲的脸上，不是羞涩的潮红，而是一脸的窘迫。
桑生试探着问道：“莲妹，你怎么了？可是同王示闹别扭了？”
小莲连连摇头。
桑生又问：“那是因为什么？他对你不好？”
小莲还是摇头。
“那是他办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了？”
小莲的头，越发摇得快了。
“难不成，是你对不住他了？”
小莲拿着帕子，握着脸，忍不住哭了出来。
桑生不无焦急地道：“你说话啊，总是要有个原因的，你什么都不说，咱们从南国回来以后，又该怎么办呢？是让我逼着你上轿，还是让你玉墨姐姐这些日子的针线都白做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多少给我个信儿啊。”
小莲依旧只是哭。
桑生见状，索性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对小莲道：“好，我也不问你了，我去问他去。我便不信，他跟你一样，也是这样不说话。”
还未开门，小莲便冲了过来，拉着桑生的手，道：“姐姐，你别去，我说。”
桑生拉着小莲，并排坐在一起，又拿帕子，替小莲擦了泪，道：“乖小莲，别怕，慢慢说。有什么事情，姐姐替你做主。”
小莲轻轻地张了张口，却又阖上，如是反复了几次，桑生只是脸含微笑，默默地望着小莲。
过了许久，小莲方开口道：“就算是我对不起他吧。”
桑生并不能想到，每日与王示相处极密的小莲，是怎么对不起王示的。只是望着小莲，轻轻轻地问道：“他知道么？”
头一句话，开了口，往后，便容易了许多：
“应该不知道吧。不过，也许他看出来了，我也不知道。”
桑生按耐着心里的怀疑与不解，问道：“能同我细说说么？我看看事情到了哪一步，能不能替你把事情往好了办。”
小莲苦笑一声，道：“我不想嫁给他，他什么都不懂得，学东西还没有我快，这几个月来，我能感觉到，我变得越来越好，我会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与他这间的差别也越来越大，我不敢想想，如果和他在一起，往后几十年的日子，要怎么样的过。我知道，我不该为了这个而看不起他。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我，该怎么样地去面对，又要如何上花轿。”
桑生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小莲：“这，便是你说的对不起他？”
小莲羞愧地低下了头。
桑生在旁，端详着小莲。还记得初识小莲的时候，小莲因为是在红香楼里长大，一直认为能当个姑娘，便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全然不懂得人间的礼义。在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竟然因为觉得无法面对与未婚夫婿的漫长岁月，而感到羞愧，而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对方。
这样的变化，是两世为人的桑生也始料不及的。
桑生轻轻地搂过小莲，劝道：“乖小莲，别哭了，现在屋里没有别的人，告诉姐姐，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倘若有的话，姐姐看能不能替你想想法子。至于王示，我再想法子，帮他找一个他喜欢的媳妇，也就是了。”
小莲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十分剧烈地摇头。
桑生叹了口气，道：“你不肯说，是么？”
小莲呢喃道：“姐姐是不会帮我的。”
桑生不由得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小莲抽抽鼻子，抬起头来，望着桑生，道：“姐姐，戚先生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人，他除了不会打架，可以说什么都会的。”
桑生从不曾想过，小莲有一日，会是看上了戚玉山。
望着无助的小莲，桑生心里，突然想可以靠小莲试试戚玉山到底是不是靖王附身。
若是的话，他一定能看得出来小莲并不是自己，若不是的话，倘他也喜欢小莲，自己再想办法让王示另觅佳偶，也就是了。
不过，此时的小莲，尚在懵懂之间，自己若是这样做了，是不是有些失了德行。
想到此处，桑生望着小莲，郑重地道：“小莲，告诉姐姐，你是真的喜欢戚先生么？还是说，你只是因为觉得他会很多你不会的东西，而愿意多在他的面前讨教？如果你真喜欢上他了，姐姐，会帮你的，可是，如果你只是想在他面前讨教，将来，总有一天，你也会学会很多东西，万一到那时，你看戚玉山，便如看今日的王示，你又该怎么办呢？”
“姐姐你真的会帮我么？我以为，姐姐你也是喜欢他的。”小莲张大了眼睛，望着桑生。
桑生微微一笑，道：“胡想什么呢？我并没有喜欢他。你别管我是怎么想的，也不用问王示怎么办，便是连戚玉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用问，你只管问你自己，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小莲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