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好色，说明是长大了嘛，父亲您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方驾临的天子不以为然，看了看如坐针毡的阿弟，再看看面如黑炭的父亲，眸色流转，最后落至下方的女子：“是应国公的女儿？”
是那位少有人提及的父亲。
汗如雨下的武氏悄悄抬头，顶着上方沉重的杀气，飞快瞟了一眼新来问话的人。
大约也只有这位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了。
这“救命稻草”是位年轻的郎君，俊颜朗目，捏着茶盏随意卧坐，与上皇的严厉暴怒截然不同，反而带着几分探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另有打算。
“奴，奴家武氏，荆州都督武士彟次女，”武氏娘子复垂下脑袋，镇定道：“贞观十一年应召入宫，忝为才人，上皇陛下赐名为媚，今岁已二十龄。”
“二十龄……”
皇帝嗟叹一声，不知在感慨什么：“方二十龄的孩子……武德七年出生的吧？”
比承乾小了五岁，比雉奴大了六岁。
听着这两人的一问一答，上皇的火气也没那么大了，只是某个词味道很是不对，遂不满地敲敲他的脑袋：“孩子？李家大鹅，你是七老还是八十了，管一个二十的人叫孩子？”
大鹅？大兄的乳名好生有趣。
坐旁本是忐忑的晋王没压住，掩口噗嗤一笑。
“你还笑？”
李世民转过头，瞪了那笑的郎君一眼：“你个愁煞人的，看上谁不行，看上宫里的才人？咱们堂堂皇家，哪家的姑娘挑不上，非得要大这么多的庶母？晓得什么是礼法吗？雉奴啊雉奴，子烝母，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我……”
李治头次经历如此不留情面的嘲讽，敛笑低头，继而羞惭落泪：“耶耶，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抽了抽酸涩的鼻头，又抹抹眼角的泪：“可是，我整日被您圈在宫里不放，您说的那些娘子，远在大内之外，我也都见不到呐！”
委委屈屈，却又理直气壮。
李世民心肝又开始疼了。
他这三个儿子，老大聚众造反，老二阴谋夺嫡，最小的那个看起来安分，没想到竟在眼皮子底下偷腥，枉他费尽心思，怎么样教出这么几个货色出来？
正郁闷着，没想到还有更气人的煽风点火：“就是嘛，就是嘛！都十五岁了，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家大儿都三岁了，雉奴你身边却连个女人都没有，唉，好可怜……”
越说越觉得愧疚，李承乾叹息着，拍拍阿弟的肩。
“这段时日是我疏忽了，你放心，今晚我便送几位美人到你府上去！阿弟，你快努力努力，争取来年给耶耶抱个大孙孙，好不好？”
李治脸颊爆红：“兄长……”
好生生猛。
不过他喜欢。
晋王崇拜且佩服，看了眼下方渴望已久的美人，拉拉大兄的袖小声撒娇：“那，雉奴要媚娘当王妃，可不可以？”
王妃？
这事儿不还得看父亲么……哦，雉奴胆怯，是不敢罢？
不过几息，皇帝便有了主意，眼睛狡黠地滴溜一圈，附耳对他道：“此事交予我罢。”
不晓得那两人的窃语，李世民还未挪过去，却刚巧见老大灵活地挪到自己这边，捶捶背揉揉腿，笑得一脸谄媚：“礼法是礼法，但人要懂得变通不是？您看，武氏不过一小小才人，姿色平平才德一般，亦非父亲所爱，我看这等小人物，送人了也就送人了，您想要什么样的我再给你寻就是，咱宫里也不差这一两个人是也不是？”
李世民瞪圆了眼：“这是一两个人的问题吗？”
这是原则……哎，哎，这手法哪里学的，真是好舒服！
难得被自家大儿伺候着，为父的上皇陛下身心舒泰，剩下那点不忿烟消云散，向着其余人等不耐摆手：“以后注意点！别整日弄出这等幺蛾子烦我，甚丢人脸面，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冷哼罢，又转回皇帝那边，觑着他灵活的爪子好奇道：“唉，大鹅哪，你这活计哪里学的，比那些没用的宫人强了可不只一星半点。”
“那可不是！”
被人与低微的宫人作比，皇帝也不恼不怒，扬头得意一笑：“不晓得吧？我当年侍奉耶耶的时候，耶耶就夸我过，侍奉阿娘的时候，阿娘也十分喜欢，这约摸是天赋，常人学不来的。”
“……呵”
原来除了他这个父亲，谁都有份啊！
自己当年把承乾派到父亲身边侍奉孝敬，原来他老人家享受的是这种待遇啊。
还有观音婢，一个两个的都背着自己，让他错过这么多年，真是吃了好大的亏！
从未吃过亏的上皇回过味儿，思索着以往的回忆，越想越不公平：“……你这个不孝子！就知道讨好你耶耶和阿娘，把我这个为父的忘了？哼，我这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算是白养活你了。”
“哪有的事！”
正笑着的皇帝面色一变，慢了下来：“阿耶，您再乱说话我就不给你按摩了……”
这哪儿行！
身上的手刚要停下，正怡然享受的上皇陛下就急眼了，连忙改口：
“哎，别别别，快继续，好孩子，为父不乱说话，不乱说了话了好不好？”
“哼！”
那上方的父子俩争执着，对话逐渐幼稚，自然跑了题。
这是不打算追究了。
武氏娘子大松了口气，擦擦汗，看了眼那殷勤备至且傲然的皇帝，又看看松了口气的晋王。
还好有皇帝陛下救场，不然……
正心有余悸着，上方檀香近至，有人伸出了手。
少年笑得羞涩又欢喜：“媚娘，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