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生从医院忙完回来已经接近零点，手里除了一只皮箱外还拎着一床被子。
羌子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睡得正香，开门声也没能把他吵醒。
办公室留着一盏暖黄的灯。
李平生在叫醒他和不叫醒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把人叫起来，给羌子发了条信息后，回到五楼的房间。
房间跟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床上只有一叠孤零零的凉被。
手里倒是有一床新被子，但这是给隔壁小姑娘的，万万不能再动。
李平生扣紧外套衣扣，抖开凉被裹在身上，就这样睡了一晚。
翌日。
羌子被地里哐啷的声音吵醒，拉开办公室的窗帘一看。
外面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大众，此时后备箱大开，里头零零散散摆放着餐厨用品和家电。
李平生正弯着腰一件件搬下车。
羌子揉揉眼睛，“我靠！你是把家一起搬过来了？”
李平生嘴上没搭理他，绕到汽车后座，掏出袋早点扔给羌子。
羌子接个正着，没急着吃，忙翻身下床帮忙一起搬。
等忙完，再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早点凉透了，羌子没嫌弃，扯开包装大快朵颐。
李平生话到嘴边又憋回去，见他的饿死鬼投胎样，到底没劝他慢慢吃。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公寓的入住情况，公寓满打满算开了半个月，入住的租客占了三分之二。
羌子坐在行军床上跟人瞎聊，“护工大姐那边的账结算完了？”
李平生：“嗯。”
羌子耷拉着耳朵，试探着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奇怪。
李平生偏头看了羌子一眼，羌子眼神躲闪着，李平生收回目光。
“什么什么打算，公寓招租，帮哑叔送送货，找人看看能不能把回收站盘出去呗。”
羌子咬着豆浆吸管，“哦……”
李平生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有事儿。
“欸，你是不是又跟纭纭惦记着私奔呢？”
“你怎么知道？！”羌子因为吃惊，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实在太好猜了，羌子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李平生天天跟他混在一起，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愁眉苦脸成这样，肯定跟纭纭有关。
李平生无奈开口：“这回准备跑去哪儿，计划靠谱吗？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被人爸逮个正着吧？”
羌子提到上次也有些羞赧，“这次不会了，她爸把她送进了一家公司上班，每天到点去接她，但公司内部他不能时时刻刻盯着。
这回我们准备去a市，她有个同学在那边，我们过去后我就找个工作，好好上班，纭纭想上班也行，想玩儿也行，反正我养着！”
李平生停下手上的动作，语气认真，“你就没有想过用更好的方式解决吗？我进去那年你带着人私奔，我出来了，你还是在带着纭纭私奔。这么些年你有没有想想其他的办法？”
办法怎么可能没有想过，羌子想起也苦涩。
“她爸对我就是觉得我靠不住，婚房我准备好，车子我也买了，要彩礼多少数，我也能想方设法的凑。
嫌我没工作，我舅的烤鱼店准备开去老城区，我投资了，每年能分红，这算一项收入吧。再不济，哑叔那个店，我给他跑跑货，也能挣个外快。
可她爸要只在意当初那件事呢，就只凭那件事就觉得我靠不住，我就真的想不出其他的补救办法了……”
说到最后，羌子语气都带着哽咽。
“我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你不在那几年，他们家楼下的地砖都被我跪平了。”
李平生掏出支烟递给羌子，语气缓和了些，“我就是觉得你们现在这样跑了，以后回来情况只会更严重，怕你到时候更处理不好跟她家里的关系，也让纭纭夹在中间难做。”
羌子接过烟没抽，“那我管不了了，只要纭纭还愿意跟我，以后他爸咋样对我，我都能忍着。”
言尽于此，李平生知道多说无意，只得宽慰他几句。
羌子心中担忧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生哥，我要走了，你……”
“没什么大事儿，公寓这边搞得差不多了，我能应付。”
羌子：“我就是觉得周姨刚发生那事儿，你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我这时候走了太不是东西了！”
李平生轻笑，“你要现在错过跟纭纭在一起的机会，那你对纭纭才真的不是东西，我挺好的，你赶紧忙你的事去！”
几番话下来，羌子即将奔赴幸福的欢快情绪重新拾起，跟李平生道了别。
临走时将李平生递给他的烟放回桌上，嘴里念叨句，“纭纭不喜欢我抽烟！”
李平生拾起桌上的烟朝他砸过去，羌子跑得飞快。
李平生看着羌子奔跑的背影，很轻的笑了声，也挺好，有奔头比什么都强。
公寓虽然前两天都是羌子在帮忙看着，但这种出租型的公寓没有那么多事儿，不需要人时时刻刻盯着。
之前的租客信息和入住情况，李平生只了解个大概，羌子离开，他需要重新了解清楚。
这些信息平时是谁办理的租赁合同谁录入系统，李平生从头到尾开始看。
都是很常规的信息，鼠标滚动，页面不断下滑，突然定格在某一行。
李平生盯着那行信息看了几秒，又移开视线。
小姑娘年纪这么小，看起来气质倒是挺沉稳的，结果才刚成年两个月。
如果说李平生之前还有什么旖旎的想法，看到租客信息里的身份证号码时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心想，还好，自己还没干出什么混蛋事儿。
接下来的页面滚动得眼花缭乱，李平生按在鼠标上的手指拨得越来越快，最后他啪一声摔了鼠标。
——
公寓天花板的吊顶是很简单的款式，一条横柱上左右盘旋着顺滑的线条。
左边画的线条有一百零三根，右边画的线条有一百零四根。
季浣仰面躺在床上，将这二百零七根线条来来回回数了无数遍。
卧室内的光亮被黑暗取代，黑暗又被光亮驱散。
季浣恍恍惚惚不知身在白天还是黑夜，她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一直清醒着。
终于第三个傍晚，卧室还没完全黑透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长时间久卧的四肢僵硬又酸软，季浣听到敲门声，拖起身体缓和了会儿才走下床开门。
下床的瞬间，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外面的敲门声持续了三声后停下，复又更急促的响起。
季浣无奈只得扶着床沿站起来，一步一挪地去开门。
季浣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貌似前不久才发生过。
门打开，果然连屋外站着的人都似曾相识。
季浣浑浑噩噩，开了门也没仔细盯着人脸上，自然也没有看到李平生脸上的惊诧和不自然。
季浣开口的嗓音嘶哑，“什么事？”
李平生收回扫视的目光，手指指向门外立着的一床被子。
“这你怎么还没拿进去？”
什么东西，季浣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不是我的。”
说完她就感觉一阵头晕，忙伸手扶稳门框，勉强支起身子。
李平生当然知道不是她的，但这是他还给她的，看来怪他没有直接把事情说明白。
他好脾气地说：“之前你借了我一床被子，这是我还你的。”
这回话说明白了，季浣却没理解，更何况她自己已经买了新的被子。
“不用了，你留着吧，没其他事我先关门了。”
门随着话语一起合上。
李平生迟疑了一秒，没来得及叫住人。
但随之屋内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
李平生驻足听了一会儿，除摔倒在地的声音外再没有其他动静，回想起刚才季浣精神萎靡和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他有不好的预感。
连续敲几下门都没有反应，李平生用飞快的速度跑到楼下，又一口气跑到五楼，握着钥匙的手在不自觉颤抖。
门锁一扭，地上瘫倒着的人柔弱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