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嫁衣,白纸钱。越喜庆,越悲哀。◎
少皓峰下,城市的东南角某处位置。
细密雨帘洒在脸上,叙燃抬起眼,望向氤氲在日轮投射而下光线中的雨幕。
城市上空的生态结界被人为破开,人造太阳悬挂在苍穹一角,而如今取代经久不衰落雪与大雾的,却是迎着日轮光辉而洒下的大雨。无垠白昼中,漫天落雨倾洒,细密的水柱坠在归墟世界,模糊了光与影的界限。
“小心点别死了。”
蔺长缨站在她边上,终是抿唇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来。
叙燃抱臂站在蔺家主的身边,加上几名蔺家堂口的伙计,算是来得较早的一批人。蔺长缨的说法是生怕到时候你这疯狗被其他怀恨在心的修士们埋伏联手打断腿(原话),所以两人商量之后,决定提前一步进场。
此时此刻,少皓峰山脚下,提早抵达的所有修士们沐浴在晴日雨中,几乎同时感受到一股有别于归墟市常年不散的化工废气之外,奇异的梵香与骚臭味笼罩在鼻腔。
蔺长缨嗅到这股味道,狠狠皱了皱眉,“这真的是……”
叙燃对于味道不如她这样敏感,但也能够分辨出那股特殊的臭味。像是斗兽场中随处可见的妖兽体臭,带着血腥与粪便交杂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她眼望着那一头即将开放的秘境入口,偏过头对着蔺家主道:“听说很久之前,一位山神在少皓峰深处长久闭关沉睡,据说那位山神是妖兽化形,原型是一只巨大的妖狐。”
叙燃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妹妹其实是山神的某一种形态?”
“……”
在蔺长缨当年的出马仪式上,接受的是作为“常仙”的基因融合改造。而在那之后的矿山坟场,由于叙燃的意外介入,蔺长缨继承了她那位四叔的机械外附蛇骨,成了这一代蔺家的掌权人。
听上去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事实上,蔺长缨虽然是所谓的嫡长女,但在上一任掌权者蔺常还没有去世之前,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一直是她那个妹妹,以“六尾狐仙”作为出马改造的蔺白璎。
叙燃并不怎么清楚当年黑市蔺家具体的权力纷争,只知道后来在继承了那副外附蛇骨之后,蔺长缨从她那几个亲戚叔侄的手中生生将自己的权利抢了回来。
她亲自处决了三代亲属血统以内的十一个哥哥,扯下妹妹蔺白璎的五条狐狸尾巴。若是在今天走进索托斯赌场,还能够看见长明灯的照明系统就是用那几根机械骨骼的核心作为能量来源的。
之前叙燃早就知道了蔺家出马仪式的秘密,“请仙”在当今时代,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一步登天还要难的事情,所以蔺家这一代的弟子们所采用的都是基因融合改造的形式。
“你说,有没有可能你妹妹当年的出马仪式上,‘请’来的神真的是少皓峰上的那位狐仙?”
叙燃摸着下巴望向隐约出现了一丝波动的秘境入口,“若是照这个说法的话,那就很好理解为什么当年蔺家所有人都推举蔺白璎作为下一任的继承人,而不是你了。”
蔺长缨却睨了她一眼,“不是这个原因。”
叙燃:“那是什么?”
身边的人没有再说话。
沉默蔓延了一会,蔺长缨抬眼望向逐渐开始能量波动的秘境入口处位置,情绪不明道:“别管那么多了,你们赶紧进去吧。”
她朝着身后的几名蔺家伙计招了招手,“记住我吩咐的话。”
伙计们齐齐应声道:“是!”
叙燃回头看了看站定在原地的蔺家主,蔺长缨的身型掩盖在越来越密集的晴日雨帘之后,看不真切她脸上的神情。
佛修沉默片刻,给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巫烛发了条传讯过去,简单告知对方自己进秘境了,让他办完自己的事就该干吗干吗去。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扫了手腕上的身份条码。
而就在脚尖即将踏进秘境波动中的一瞬间,变故骤生。
“……”
一开始,叙燃只是听到一阵高昂且激烈的乐器奏鸣。
她原本以为是山海秘境所加载出来的背景幻境之类的东西,却在听见熟悉的机械蛇骨运转中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蔺长缨!”
怒喝声伴随着枪响一同发射而出,她维持着一脚踏进秘境波动中的姿势猛地转身,想要回头去帮还站在原地的蔺家主。
身体却被强大不可撼动的引力吸入,叙燃死死咬着牙关抵抗,就见原本风平浪静的入口不远处,几名蔺家堂口的伙计们竟然齐齐暴毙倒地!
蔺长缨下半身已然被高速运转的外附蛇尾取代,怒火遍布在她冷若冰霜的面孔上,像是要径直烧灼起来。
“你们敢!”
蔺家主怒喝出声,蛇尾尖端裹挟着暴怒朝突然发难的焱宗掌门重击而去。
原来,就在归墟秘境开启的一瞬间,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几大宗门竟是齐齐朝着黑市三大家发动了攻击。
原本定下的十五名进入秘境的黑市弟子瞬间死亡大半,首当其冲受到攻击的,便是蔺家。
“你先进去,别管!”
蔺长缨半身浴血,转头朝着叙燃大吼。
佛修一时都快被她的嘴硬气笑,竟是凭着本能强行抵抗住了秘境的吸引力,转瞬间千手领域绽放,如同漫天落下的细雨般对准人群爆裂攻击!
有了叙燃的绝对武力介入,原本仗着偷袭优势处于上风的几大家族顿时倍感压力。
万俟家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转头朝着焱宗现任的掌门人比了个什么手势。可下一秒,没等他们使手段,所有身处于混乱之中的修士们竟然听见周边的乐声渐起到一种惊人的程度。
“……”
连细雨落在地上的沥沥声都被彻底掩盖。那种激昂到极致、于是甚至显得诡异的昂扬奏乐声贯穿修士们的耳朵。
叙燃张开全部的千手对人群发动攻击,却在某个时刻突然福至心灵般的意识到,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乐声所带来的熟悉感。
早些年,贫民窟里有快要活不下去的修士家把漂亮女儿卖出去,“出嫁”的当天用的就是这首曲子。
红嫁衣,白纸钱。
越喜庆,越悲哀。
叙燃掀起眼皮,顿时,细密如线的雨滴落在她的脸上。
好像有那么一个瞬间,归墟市的各个世家宗族们混乱到都快要分不清敌我的招式术法齐齐凝滞了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