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在那破碎的两分钟里，我甚至觉得这是布莱森这个从来不开玩笑的人跟我开的玩笑。
我终于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向他确定：“你是说帕特里克骗了凡妮？他有女朋友了，还跟凡妮搞暧昧？”
布莱森点点头，“我想是的。”
我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我才刚接受了凡妮的幸福炸弹，回到家又听到了这样一则截然不同的消息，我还想再挣扎一下，仿佛只要我说服了布莱森，就证明凡妮没有信错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帕特里克看起来不是那种人，他，他──”
我今天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才看了他的照片、隐约听见了他的声音，我对他的了解能有多少呢？
我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我只能凭借感觉，“他看起来像是奥布里一样可靠！”
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甚至感到了一丝心虚，我觉得很奇怪，这有什么好心虚的？但我的心跳告诉我我的内心并不平静。
我舔了舔嘴巴，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我也不敢动，只敢偷偷瞄他一眼。
他的反应在我的预料之内，几乎是立刻就沉下了脸，冰霜在他眼眸里凝结，他的嘴抿住，嘴角向下压，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那种冰冷的、摄人的、压抑得像是海底即将爆发的火山。
“奥布里──可靠？”
他嗤笑了一声，我更加害怕了，我宁愿他板着脸训我也不想看他笑得阴测测的样子。
“你才和他出去一天就对他有这么多的了解、这么高的评价吗？”
我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只敢在心里无端猜测着，他不会和奥布里不和吧？可真有他的，就上次聚会见过一次，回来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啊，难道俩人是在学校有什么不愉快？
我不说话，布莱森也不说，空气是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我几乎觉得他要拂袖而去了，我赶紧扯住他的袖子，用一种别扭的姿势仰望着他。
“我不明白，我们不是在谈论帕特里克吗？为什么扯到了奥布里身上？”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包括他之前觉得我喜欢上了奥布里，这都让我觉得不可理喻。我记得我们之前说过不闹别扭，有什么都说出来的，所以我才问了。
“是因为你和奥布里有过节吗”我带着点笃定，“所以你才害怕我喜欢上奥布里，这对你来说是一种背叛，对吗？”
布莱森被我扯回来，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很多东西，最终归于平静。
他只是问：“你真的不喜欢奥布里？”
我受不了了，我为什么就是和朋友出去玩了一趟，就一定要和朋友的哥哥扯上关系！
我抽出垫在背后的靠枕砸了过去！
“我还要再说多少次！我不喜欢奥布里！我今天才和他第二次见面，每次我们都没有单独相处过！我到现在和他也就说过四句话！那天聚会时的自我介绍和’再见’还有今天的‘你好’、‘对不起’、‘再见’！”
布莱森把抱枕捡了回来，拍拍灰放好，他又用那种带着压迫感的姿势站在我面前。
我不甘示弱地站在沙发上想和他一样高，结果没站稳，还是布莱森扶了我一把我才免于摔下去。
我站稳后立刻推开他的手，不想失了气势。
我已经准备好听到他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但是他的脑回路还是我远远想不到的。
“这是五句话。还有，你为什么要跟他讲对不起？”
他好认真地在发问，我愣在那里，最后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声笑，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刻薄。
“你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我摊摊手，表示无语，“我跟他说对不起当然是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我当然知道这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区别，但我看着布莱森拧起来的眉和认真思考的神色我又觉得我的阴阳怪气还不够。
果然，他今天是没完了。
“什么事？我想不出来你有什么要和他必须接触的？”
我深呼吸了一下，感觉我已经体会到了20年后我孩子不依不饶把我气得半死是什么体验了。
我尽量放慢语速，平复心情，把我为了不让凡妮的不对劲被奥布里发现而故意把冰淇淋弄到奥布里身上的事不带感情地讲了一遍。
直到最后我才有些愤愤，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不仅要把最近遛狗攒下来的钱拿去赔偿奥布里的衣服，回到家里还要再接受布莱森没完没了的询问。
我说完就从沙发上跳下来，甩开布莱森企图拉住我的手，“我累了，我要休息。”
我现在无比想泡一个澡再缩回床上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想帕特里克究竟是不是骗了凡妮，不去想着要是真的凡妮怎么办，不去想布莱森今天晚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奥布里和我的关系。
我看着浴缸里注满水，然后点上香薰蜡烛，扔了一个柠檬鼠尾草香味的泡澡球看它像是泡腾片一样迅速溶于水中发出小气泡破灭的声音，最后我把盥洗室的门锁上，把身体沉了进去。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吸间尽是小苍兰和鼠尾草的味道，这让我短暂地忘记了一天的疲惫，然而下一秒，我的宁静自愈世界就被干扰者打破。
“佳佳，我们谈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喜欢叫我佳佳，并且叫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但我不想应，所幸盥洗室的隔音还不错，隔着门只能隐隐约约听见，我装聋了不想搭理他。
但是他开始敲门，一声声的像鼓点一样，让我想装下去都不行。
我生气地拍了一下水面，正想要扯着嗓子让他滚开时，盥洗室里的电话就响了。
这个盥洗室的电话也是装在墙上的，刚好我躺在浴缸里伸手就能接听，铃声一声接着一声，这和房子里其他电话是连通的，我害怕妈妈接听到，于是只能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我不讲话，就听见布莱森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和门外同时传来，这种感觉还蛮怪的。
“佳佳，你的水晶摆件我给你放桌上了你看见了吗？”
我不讲话，只用呼吸声告诉他我在听。
“佳佳，晚上带纽约客去玩开心吗？”
关你什么事？
“佳佳——”他在那边叹了一口气，通过电话听筒传过来带着点电流声，好像是直接喷在我脖颈上一样，激起我半边战栗。
“你难道就不想帮帮凡妮吗？”
我心中一动。
“现在能帮到凡妮的只有你了，凡妮家教严，你们不可能拿这件事去问奥布里他们，帕特里克和我一个年纪，我认识他，我能帮到你，我们一起好吗？”
我还是不想理他，但他的提议我无法拒绝。
“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我戴着棒球帽，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传单站在一栋白色的独栋面前，我回望了一眼待在路边车里的布莱森。
他昨晚提出建议后马上动用所有的同学资源和网络信息，最后在一家交友论坛看到了帕特里克发布的和新家的合照，根据里面的照片首先确定了我们说的是同一个帕特里克，其次我们确定了他住在这个社区以及房子大概长什么样。我刚才已经敲过六家门了，并且为我的遛狗事业推广做出了一定宣传，这是我们剩下的最后一家可能的房子了。
我踌躇不前，有点担心没人开门，更担心开门之后见到的人不是帕特里克，或者——就是帕特里克。
我望不清车里的布莱森是什么神色，但看到他在那确实让我安定了一点。我还是走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是帕特里克。
我有种预感，但真看到他时，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嗨？”
帕特里克的招牌笑容我在凡妮的手机里看过，印象深刻，甚至能被他感染到，但是现在看见他随便看见一个人也是这样，我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恶意。
我低下头掩饰好神情，再抬头起来和每一个上门推销的人无异。
我又说了一遍已经重复了一早上上的话，就听见他说：“嗨，我是帕特里克，你的头发颜色真好看，就像夜空一样迷人。”
明明是夸赞的话，或许他对每一个来客都是这样礼貌的赞誉，但我可能已经把他钉死在了渣男的墙上，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觉得他有错。
我努力把这种先入为主、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年头从脑子里甩出来。
我尽量挤出惊喜的笑容，“哦！谢谢你的夸奖！”
我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就从帕特里克身后传来，“是谁来了，亲爱的？”
那是年轻女孩的额声音，据我们昨天晚上找的资料显示，帕特里克没有什么姐妹。
我像是被入侵了领地的猎豹一样，瞬间金麟大作！
我看见她像是无骨的蛇一样缠上了帕特里克的背，她从他肩头露出一张还带着晨起水肿的脸。
“嗨？你是？”
同为女性，我瞬间感到了她对我的敌意，她故作姿态的亲密无不在告诉我他们的关系。
我觉得这一切真可笑，在这个台阶上站了这么久，我突然心绪平静：“你们看起来真般配，你们交往很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