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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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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心帮那位琳琅姑娘找故人、捎信物,但因一场风寒耽搁了几天。

    那帮山贼果然有些来头,当天晚上就发了悬赏逮人。只不过那那人像画的,能抓到真人就怪了。——他们居然标红了一百五十两赏金!我不禁怀疑自己是除去了哪位当家。

    然后我就在香水河畔的琴翠馆包了月房,老鸨见钱眼开,时不时就往我屋里塞人,桃红柳绿淡妆浓抹的,个个都是耍嘴皮子唠嗑的好手。我一边喝药一边听她们东拉西扯,几日下来还处了好些个红颜知己。

    小香君吐着瓜子皮说:“昨天那老男人,要是剖肚皮估计能称下十斤肥油,身上还一股臭味,恶心坏了!”

    我立时放下手里的酥油渣:“别说了,太残忍了。”

    小香君帕子挥我脸上,咯咯咯笑。

    黛心半边依在我身上说:“哎哟喂,我还以为那小男人有点儿好呢,一脱衣服——二荆条一根!就这样家里还给娶了三房!”

    我咽下茶:“在座的以后都不吃辣了?”

    春月在后头用脚勾我的腰,声音细细的:“他是张御司外室生的,那外室得宠,他也子凭母贵呗。”

    我摇头,这一个二个的早摸出我不是好恩客,偏还对我酥腰媚眼,难消受啊难消受。我好不容易起身,大步跨到临窗榻那儿,以为冰伊同她们不一样,谁想到玉手一伸将我拽着躺下,她顺势枕在我腿上要喂我吃枇杷。

    真酸!

    我忍着没吃了吐,随口一问:“那姑娘们还见过哪些小官人大官人?”

    溪兰侧躺着,闻言嗤笑一声:“现在有什么官人不好吃花酒?”

    我想也是,黛心又凑过来,拈了块樱桃玲珑糕送到我嘴边,她声音最软媚,说话和唱曲一样:“仕途啊财宝啊女人啊,这男人是有一样就要两样求三样,贪心不足得很哟。”

    这糕点白里透红,可爱得很,我一口能吃两个。

    圆月窗支开一条小缝,细密的雨丝飘进来,冰伊抬手,柔蓝色的薄纱很快贴在了她白皙的臂上。

    我忽然好奇,问:“那姑娘们觉得什么样的男人好?”

    她们齐齐嗔笑,水一样的眸光。

    小香君先开口:“告诉你了你可莫要笑话我!”

    我一本正经地和她说:“我可不爱笑。”

    她们笑得更开怀。

    春月坐直了,说:“我小时候家前头有间学堂,其中一位俊年老师温文儒雅……”

    小香君点上春月的鼻尖:“叫你日思夜想至今难忘!”

    春月也不恼,只把小香君挠得连连叫好姐姐,继续道:“他学问好,现在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侍郎少卿,和我可不是一路人了!哪怕没高中,也看不上我哦!”

    小香君笑得出了泪花,拍着胸脯说:“我这位倒不是哪位白面书生,他家祖孙三代做木匠的,他做学徒的时候送给我一对上彩娃娃,活灵活现的,可惜我跑路的时候不知道掉哪儿了,最亏的是还没逃掉!”

    溪兰掐着腰,她自有飒爽的美,蝶钗摇晃,十分坦荡地说:“老娘喜欢大将军!”

    她们都笑得花枝乱颤,黛心玩着我的头发,问:“姐姐说的是哪位英武不凡的将军?”

    春月抢着答:“要我说呀,还得是那位霍将军!”

    我倏地一怔,不由自主地问出声:“哪位霍将军?”

    小香君咯咯笑:“还有哪位霍将军?自然是那位‘银枪入逍遥,长剑定乾坤’的霍将军呀!”

    冰伊这时也开口道:“那你倒是好眼光。”

    霍将军?

    溪兰有些惋惜道:“可惜没人晓得他长什么模样,是丑是俊,至今是个谜。”

    一众唏嘘。

    黛心也叹:“恐怕是没人知道了,可惜可惜。”

    春月感叹着,难得见她动真情。她说:“那么神仙般的人物,怎么倒在了一支乱箭下?”

    剑?

    我一惊,又笑自己做贼心虚。

    世人皆知,青年虎将霍论霄殒命春晴关,一箭穿心。

    ——古隘雪三寸,郎将戟七尺。挥刀刃自寒,破虏血来温。八百月下甲,九千云上仙,齐笑看蛮贼荒逃。

    又是枪又是戟又是剑,这人倒会的挺多……

    忽听得溪兰气急的一句:“他奶奶的,狗贼挨千刀去吧!”

    狗贼?是骂蛮夷吗?

    也是,谁与这位神仙将军作对,谁就是十恶不赦的混蛋。

    混蛋,真是混蛋……

    这之后的话,我是无论如何无心去听了。

    在胭脂水粉红肚兜的包围中消磨的半个月,顺心顺意,期间风起雨歇,任楼外如何变化,都与我无关。不过这自然不妥,温柔乡蚀骨,心气都会被那黛眉媚眼磨平。这些女子或温婉或娇俏,有不少的能吟诗作对,琴棋书画也不在话下。

    这才最叫人惆怅。

    冰伊身上总青一块紫一块,她如此倔强清高,总被骂不识好歹;春月嘴角也总破皮,她那样贴心妩媚,所以被随意对待。

    溪兰自有她的高傲,小香君也有她的好恶。

    可惜那些男人除了欲,就再也没有别的了,什么怜香惜玉,自然都是对清白女子讲的甜言蜜语。

    他们最从容,自他们踏过琴翠馆的门槛那刻起,常挂在嘴边的仁义礼智信就都是过眼云烟了。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这是风月场,他们作为男人做什么不对?

    那些个官,哪个不是通读四书五经,更还要教人灭除私欲。

    那日送来一个姑娘,父亲原也是个官,一朝不慎就落到这个地步。

    我在楼上低头看,曼舞的红纱万种风情迷人眼。哪怕是这样,在她抬头的那刻,一双盈盈的眸仍然叫我心惊。她的眼睛那样清澈,是因为哭了的缘故吗?

    她们的眼睛都那样美,只是后来不再哭了,再没有委屈的事了。

    陆骞以前就叫我不要去看可怜女子的眼,你可受不了,他这么说,一副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大话假样。

    我虽从来不相信他的胡说八道,但也未曾故意唱反调。可谁叫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那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我初出江湖,侠气乱飞,两三下将她救下。

    后来呢,她削发为尼,没过到一年清闲日子就叫一个老癞头抢去做妾了。

    她叫莺莺,她也叫莺莺。

    临行前的一夜,这些好姐姐好妹妹灌我喝了不少酒,酒坛子在地上滚,咚咙咚咙。又不知谁在细声地哭,一切叫我烦,偏那几个公子哥还不识趣,我自然一个也没饶过。

    一脚踹一个,这可算舒坦了。

    我从锦丰城中牵马过的时候,菜市口正热闹,听说是问斩得罪了蒋司禄的小簿官。

    蒋司禄?那不是张御司的好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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