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思毓果然如话所说,一连数日未出现,孟云泽便心安理得回到了往日的生活。
这一日,孟云泽蒙头睡大觉,听着外头有些动静,起身去看,见是一队宫人扈从抬着箱笼等物,阵势浩大地进了门,停在殿外头。
季庚一头雾水地过去察看,那领头的宫人和旁边的扈从交代,“你们手脚麻利点,把东西搬进来!”
“放这儿。”
孟云泽见这一行人来往忙碌,抖了抖袖子,迈下台阶,笑吟吟问道:“敢问公公,是何贵干?”
那内侍对季庚视若无睹,听着孟云泽说话,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小主不是明知故问吗?”
孟云泽疑道:“何从说起?”
“近些日子阖宫都在忙活选秀女的大事,你不晓得吗?”
“——选秀?”
她一愣,没等她和同样一脸懵的季庚做出反应,门外边传来一道嗓音,“这郡亭宫未免也偏僻破落了。”
“先忍一忍吧。”
两位妙龄女子一前一后走进孟云泽的视线,模样皆是分外出挑,一副玉软花柔之态,像是乍暖还寒时吹来了粉雾似的桃花瓣。
孟云泽回过味来,“难怪……”
难怪祝思毓会说出那番莫名其妙的话,敢情是三年之期到了,宫里按例选秀,新进宫来这样多新鲜的面孔,而她是彻底派不上用场了。
季庚看了看那堆放在地的行李,看了看迎面的新面孔,也是瞠目,以前郡亭宫人多热闹,倒也能得知前朝后宫的一二事,如今遣散宫人,耳目闭塞,竟连选秀这样的大事都丝毫不知。
那内侍道:“日后便是两位小主与你一同住在这郡亭宫了。”
说罢,他快步上前,对前面的秀女满脸堆笑,道:“薛宝林,奴才叫大家伙儿将里头打理干净,您再看看有什么要修整的。”
薛奉颐没有搭腔,她微微抬着下巴,走了几步打量周遭,“修整什么呀,真不凑巧分到这处,离立政殿也是最远的吧?”
扭头瞥见孟云泽,“你就是孟才人罢?”
站在薛奉颐后面的女子道:“说起南郡出身的女子,我也是有所耳闻,若论声名当属嫁与雍王的雍王妃孟云漱,宛丘淑媛,才学过人。”
孟云泽明白能选进宫的皆非等闲之辈,早把宫里上上下下都摸透了,第一次见面就能认出自己来,她便道:“正是家姐。”
薛奉颐漫不经意地笑道:“那你如何在宫里待了三年,还只是个才人?”
听着这话,孟云泽面色如常,季庚已是露出怒容,“你……”这两位方才入宫,竟这般不客气,孟云泽好歹是五品,她薛宝林往下一级,还不知道在哪个边角呢。
郡亭宫地方不大,薛奉颐已是打转了一圈,见着松花园眼前一亮,很熟稔地开口:“这园子的景致不错,便留给我住吧。”
季庚惊道:“松花园是我们住着的!”
薛奉颐眼睛轻轻一眯,她身后的女子便道:“好没规矩的丫头!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可……”季庚嘴笨,有道理也说不明白,真按规矩来,应该是她们朝自家主子行礼才是。
薛奉颐挥了挥手,对内侍道:“把这园子里头不必要的玩意儿收拾了,那破木牌子也扔了,改日我要叫名师为我另书。”
内侍望了望孟云泽,怕场面难看,对薛奉颐劝道:“松花园位置偏了些,宝林不若入住主殿呢?那才应当符合您的身份。”
薛奉颐岂能听得进下人的意见,她看上的东西向来不会善罢甘休,“啰嗦什么?”
季庚难以置信,松花园是孟云泽亲手打理了数年,岂能轻易让人,“不可!”
还没说完,孟云泽道:“宝林说的是。”
薛奉颐和后面的女子、内侍等人一齐看向她。
“松花园我也是住倦了,今日正好是个机会,换处地儿。”
薛奉颐有些意外,随即习惯了,她父亲是户部侍郎,累世簪缨,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像孟云泽,便是有个当王妃的姐姐,可在高墙之内,也得奉承着自己。
另外一位选进宫的胡采女吩咐道:“还不把东西搬进去?”
季庚急了,“主子,怎么能她说了算?”
孟云泽立在庭中,看着宫人们搬运箱子,视线转向主殿,叹道:“原先我入宫时,便是分来偏殿,不知是风水还是怎的,一连三年,毫无起色。当初与我一同封为才人的郑氏,你听说过吧?就住在主殿,我瞧着她风风光光来往,好生羡慕。”
薛奉颐和胡采女的神态微微一动,薛奉颐没想起来她口中的郑氏,胡采女小声提醒:“就是那位正得圣眷的郑贵嫔。”
“我本打算与她好生待在郡亭宫,可不料才几个月的时间,她就搬走了,想来是命好。”
听到此处,薛奉颐连忙抬手,“慢着。”
她咳了两声,神态不大自在,语气却理所应当地道:“既然有主次之分,那还是讲我的物件放到主殿吧。”
宫人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薛奉颐不耐烦了:“愣什么呀?”
她这一改口,周围人又得围着她转,季庚还没理明白她怎么又变了,胡采女看了眼孟云泽,转头和薛奉颐朝主殿走去,“主殿也好,那松花园花花草草的,可招蚊虫了……”
薛奉颐皱着眉头打量殿里的摆设,等太监们打扫差不多了,想起来了一件事,亲手从红木箱中翻出一样物件,置在香案上。
孟云泽从旁冒出来脑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薛奉颐斜睨了她一眼,“这是琉璃观音像。”
“今日是月十五,”常大总管立在檐下,低头吩咐身边的小太监,“是焚香沐浴、烧香拜佛的好日子,香堂那里……”
“已经打理妥当。”小太监回道,“就等莲光大师到了。”
皇宫循惯例,每月初一十五,寻常会请兴国寺的和尚来诵经,这趟来的,是禅宗四方遐尔的静真老住持座下大弟子。
常骓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下边人又奉承着,连朝臣都对其迎合三分,早养成了一副鼻孔看人的脾气。
现下等到大师到了,快步下了石阶,完全不见耷拉着眼皮子的恹态,脸上已是露出松快的笑容,“大师,您总算来了。”
来人宽袖大袍,是一张年轻且白皙的面孔,微微笑道:“许久未见了。”
“陛下在香堂等候许久。”常骓抬手朝里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