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为这次通敌案，全司上下，这阵子一直绷紧着神经，忙碌着。
朱祁镇坐在枢密室内，听取副镇抚使柯剑的汇报。
柯剑先祖是永乐朝的锦衣卫千户，子承父业，锦衣卫的工作一直传到了他这一代。
柯剑在锦衣卫体系内为官二十多年，在北镇抚司，任职已有十五年。
他的能力与经验，当的起北镇抚司镇抚使这个位置。
可惜柯剑自身性格沉默寡言，不擅交际。
家族势力又没强到可以助他更进一步的程度。
樊忠不能个能吏，此次审查等一系列事情，是柯剑这个副镇抚使主审的。
朱祁镇翻看着礼部侍郎等人的供词。
这几日在他心目中跳动的名字，却又不想它跳动的名字，万幸没有在供词中看到。
当然，顺着牢狱里在朝高官这条藤再摸，确实也摸到了几个勉强可以算的上大瓜的人物。
但这几个人，都已经是退下来的老臣。
影响力是有，但份量不重。
经北镇抚司再往上一查，查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或多或少，与靖难遗孤都有些关系。
朱祁镇有些无语。
永乐朝二十二年，
洪熙朝十个月，
宣德朝十年，
如今是正统十四年。
靖难之役都过去整整四五十年了，此时此刻的朝廷，竟还被影响着。
朱祁镇不怀疑这份供词。
进了北镇抚司的牢狱，就算一心求死也不会你想死就能死的，各种手段之下，什么话都能给你撬出来。
柯剑又是出了名的孤家寡人，他在北镇抚司来要好的同僚都没一两个，很适合干北镇抚司的活，同时也是很让上级放心的一个人。
他不存在与这些通敌官员私下有交情的可能性。
不可能冒着风险包庇他们，也没有攀咬他人的必要。
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北镇抚司更是皇帝手里的尖刀。
他柯剑只需要为天子办事即可。
还有一点是，案情虽然是柯剑主审，但主导之人是樊忠。
樊忠按朱祁镇的意思办，柯剑按樊忠的意思办。
如今是多事之秋，这案件要尽快划个句号了。
靖难遗孤，朱祁镇本是有一分同情的。
但出卖大军行军路线的行为，就算是天王老子。
朱祁镇也忍不了。
“告老在乡的涉事者，着地方府衙即可抓捕，主事之人押解京城处斩，其余族人，在当地街市就地处决。”
“涉事人员，诛三族。”
“主谋者，九族全诛……”
樊忠、柯剑两人齐声道：“遵旨。”
这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朱祁镇倚靠在樊忠平时坐的座椅上，闭目养神。
片刻后，他淡淡说道，“樊忠，此事了后，你去三大营兼任五军营副都督吧。”
柯剑硬声声的道贺，“恭喜樊大人。”
他是衷心祝贺的，只是语气方面，说话的语音艺术方面，跟他审讯查案的能力，差距有点大。
樊忠与他共事虽才月余，其性格形事，他了解不少，自然能听的出他话里的真实感情。
如今大军出征在外，三大营只留神机营都督潘闯一人坐镇，正是用人之际。
五军营在某种意义上，是三大营之首。
军士编制的数量，五军营是最多的。
因为五军营是综合部队，营内有三千营的骑兵，也有神机营的火器兵。
更重要的是，五军营有训练全国新兵之责。
五军营的副都督，是从三品官身，另外两大营的副都督是正四品。
现在樊忠身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五军营副都督这两大从三品的职位，前途一片光明。
“柯剑，你在北镇抚司多年，知道朕最看中北镇抚司镇抚使的是哪点吗？”
柯剑不善言辞，不代表他心思也木讷。
在樊忠上升之后，柯剑的心里是有一丝小期盼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从陛下口中听到了心中的期待所想。
陛下已经属意自己了。
柯剑低头，说道：“回陛下，忠心。无理由，无想法的忠心。”
朱祁镇笑道，“很好，柯剑，以后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位置，由你来做。”
柯剑顿时跪地谢恩。
朱祁镇看似随意的嘱咐着，“朕不要你做好人，朕要做百官心目中的恶人。
你只要心中有善，朕会撑着你。”
柯剑脑袋抵在地面上，“谨遵陛下教诲。”
“起来吧。”
“谢主隆恩。”
朱祁镇起身，说道：
“你俩带我去北镇抚司的牢狱看看吧。”
既然到了北镇抚司，自然要参观一下
让后世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审讯机构的牢狱。
两人带着朱祁镇往府衙内走去，上层的也有牢房，但比较少，更多的是值守锦衣卫的临时居所。
到了里层，有一座往下延伸的石梯，下面才是关押重犯，审讯，用刑的地方。
往下走之后，朱祁镇觉得味道古怪，底下通风本就差，到处弥漫着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
地下空间很大，却十分的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
这里面常年不见天日，空气是浑浊的。
要是一个普通人来这，待着一会儿就会受不了。
恶劣的环境，让进入之人心头非常的压抑。
这里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关在这里的人，要么没多久就被退出去砍了，要么一辈子也出不去。
好在朱祁镇不是深宫长大的娇弱天子，在这里常住，可能他也会变态，但待上一会，没有任何问题。
关押犯人的牢房，前排是铁柱栏，周边全是岩石砌造的石墙，地面全是大石板铺地，肖申克的安迪要被关在这里，别想挖洞跑出去。
底下的中央，灯火要明亮一些，但这个地方，比牢房更让囚犯们心惊害怕。
因为这个地方，摆满了对他们进行拷讯、执行肉刑时使用的器械。
刑具种类非常多，在朱祁镇眼里就是活生生的刑具百科全书。
有针对手足、头颈、腰背等不同部位的刑具，还有全身性的刑具，和专对女性用的刑具。
饶是朱祁镇，看了之后背后也有点发寒。
不难想象，这些刑具一加身，罪犯的肉体与精神，会受到多大的痛苦与摧残。
在这些地方当差久了，心里多少都变的有些扭曲。
更别提关在这里的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