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承明殿发生的变故，当夜消息便被很快的传到了东宫之中。
太子季瑨收到密信后，即刻便召来他养在他宫里的幕僚。
这些年，他虽早早便被封为了太子，但储君之位一直备受威胁。
他的母后韩氏虽出自名门望族，但传到了外祖这一代，已然没落了不少，他的舅舅在朝中只担任了个四品的建威将军，虽是武将，却并没有多少的实权。
而贤妃卫氏之子，也就是他的二皇弟季淳，母家却是西南部军权大揽，令朝野上下都可侧目的镇国公府。
镇国公卫衡携着他的两个儿子，戍守西南边陲之地，从大楚建朝以来，不知道卫大楚立下多少的汗马功劳，每一次的战场大胜，父皇便喜笑颜开的颁布圣旨，紧接着便是赐下大大的赏赐。
这些年来，焦虑和恐慌之感一直无时无刻的包围着他，季瑨曾于藏书阁中查阅过不少历史上丢了储君之位的太子，他们最后无一不是惨淡收场，或是丢了性命，或是发配流放边疆。
有很多都和自己现下很是相似的局面，季瑨自小锦衣华服，金尊玉贵的长大，他不想到了最后，自己却是那样潦倒的结局。
而从他广收幕僚，给他灌输了同自己不一样的看法后，他心底中萦绕着的那些恐慌感，才开始有了渐渐消散之势。
而且，在今日得了从承明殿那边传来的密信后，他才更敢放手去做好这件事。
季瑨展开手中的密信，在昏黄烛火下又细细的看了一遍。
原来在父皇的心里，也很是忌惮着镇国公府的权势。
待看的差不多了，季瑨将信纸轻轻卷起，他慢慢行至烛火旁，冷眼瞧着手中的信纸从边缘开始渐渐沾上火星子，最后化为一落灰烬。
翌日的早朝大会上，太子殿下便以自己想去战场历练一番为由，向圣上请旨前往西南边境，欲在镇国公卫衡的帐下为其效力。
听了太子季瑨的毛遂自荐后，朝堂上下只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便听到宝座上的圣上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高位上的人他大手一挥，即刻便同意了他的请旨。
朝堂中不少官员瞧着圣上的态度，也跟着恭维太子殿下行事机敏，不落俗套。
这一日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不胫而走，下了早朝归来府中的梁王梁骁，他在第一时间让府中下人请秦先生来书房会见。
太子殿下离京，前往西南边境镇国公帐下历练，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是不知道今早的这一请旨，到底是太子殿下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来自于圣上季临的授意。
虽说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但差别可就大了。
秦词在得了王爷的传话后，很快便来了梁王的书房之中，“秦先生，今日朝上，太子殿下请旨前往西南边境这事，你怎么看？”
秦先生，单名一个词字，年岁虽才只有二十五六，却是个十分有手段的人物，他的很多见解和看法与当下时人泾渭分明。
过往他遇到的一些难题，秦词总能针砭时弊，一针见血的提出最佳的处理方案。
因而，他十分的看重于这个年轻幕僚。
只是，有时候又觉着十分的遗憾，假若他膝下的几个儿子能有他一半的才智，他也不用这般的殚精竭虑。
梁骁本姓季，他与当今圣上乃是同宗同源，他的祖父季绪是楚高宗的长子，也曾是时下尊贵无比的太子陛下，而圣上的祖父季构是其三弟。
西华门兵变，季构以莫须有之名杀了他的祖父，夺去了他的储君之位。
若不是怕被世人安上暴虐阴狠的名号，他们这些后人，约莫早已被斩草除根了。
为了让先皇安心，他的父王请旨更改了他们的姓氏，从此之后归为梁姓，圣上估计也不想让人觉着他们季氏赶尽杀绝，爵位世袭一如往昔。
虽说这数十年来，他们一直平平安安的活着，但因为这层往事，梁骁觉着头顶上一直悬着把利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突然砍落下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梁骁并不愿这般，凭什么抢夺了他人的窃贼，可以尊贵一生，而他们，却要饱受担忧伴随终生，他只觉着这世道十分不公。
同秦词在书房讨论一番后，便让他离开了此处。
秦词现下居在梁王府上隔壁的别院之中，从书房出来后，府中下人便引着他朝门口走去。知道他很得梁王重用，府里的下人待他也十分热络。
“那位是？”瞧着从木制长廊离开的高瘦身影，秦词笑着同身边人打听。
“秦先生，您说的那位，是咱们府上的六公子。”听到秦词的出声询问，身旁小厮恭声回道。
知道秦词是想要听到更为详细的，他接着压低了声道，“之前啊，咱府上的这六公子特别不受人待见后来世子病故，三年前他便被记在了王妃的名下，现下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多谢告知。”
“这有什么，秦先生才是博学多才，我等也只能说些身边的一些小见闻罢了。”
秦词此人言行举止平易近人，丝毫没有被梁王重用而端起高高的架子，因而府里的下人也愿意同他说些他们知道的事情。
其实，在今日之前，秦词便已经见过梁衍一面，他看着温吞平庸，却总让秦词心里莫名生有一种违和感。
府里的另外几个公子知他被梁王重用，皆是各种想要结交于他，只有这位六公子梁衍，还不曾出现过在他的跟前。
隐隐的，他就觉着，梁衍这人不太像表面上那般简单。
思绪才刚收回，突然间，便听到王府门口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声。
“来人啊，快去将附近的郎中都给请过来！”
“这是怎么了？”四周一些扫洒的小厮，被这声音引来，悄悄议论着。
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年轻男子仿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车厢里传来，再瞧跟在车马一旁的随从，便知道车里的人是府上的二公子，梁遇。
没多久，崔侧妃知晓了儿子受伤的消息，匆匆赶来。
瞧着崔侧妃过来，贴身侍候梁遇的两个随从立马跪了下去。
“大夫，我儿的腿伤无事吧？”瞧着榻上牙龈紧咬汗巾，冷汗遍布面额的梁遇，崔侧妃心中不由针扎似的疼。
大夫在身旁小徒的协助下，小心翼翼的将榻上人的伤腿固定好，伤者受不了疼痛，暗暗嘶吼之中，他双眼一闭，彻底的昏睡了过去。
这时候，伤腿的固定终于完成，老大夫的鼻尖也冒出了一颗颗的汗珠，只是不知道是怕的，还是累的。
大夫平复了呼吸后，这才恭声回崔侧妃的话，“贵公子的腿骨断了，老夫已经给他重新接上，刚才他因为受不了疼痛，才疼晕了过去，无碍只要他后期好好调养，过些时日便能恢复正常。”
“那就多谢大夫了。”接着，崔侧妃给了身边侍女一个眼色。
那侍女见了，便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上前几步塞进了大夫的手中，她柔着声音道，“那公子就有劳大夫多多照料了。”
侍女引着大夫出了室内，崔侧妃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冷冷道“你们是怎么照顾着公子的，竟然让他受了这样重的伤？”
“事发突然，二公子同镇国公小公子卫钦打架，被他一脚从云月楼二楼上踢了下来。”
“卫钦！”
而这同一时刻的荷风院，梁衍却是在书房中，心无旁骛的练着行书。
不知是今日的天气好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跟在他身旁侍候的随从长风，能感觉到主子的心情极为畅快。
从太子陛下离京没出半年的功夫，西南边境突然出了一场大事故，镇国公卫衡领着军队追随逃兵之时，中了对方提前设下的圈套，以致西南大军全军覆没。
镇国公卫衡，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前后都折在了这场战役之中。
而太子殿下季瑨，因为只在镇国公卫衡帐下从事文职之事，没有跟着大军前行，才因此侥幸捡回了条命。
消息被士兵快马加鞭传来之时，举国震惊和哀痛，他们不敢置信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的镇国公一家，会这般轻易的丢了性命。
旁人可以为此缅怀，圣上季临却不能，他紧急下旨临近西南部的几位将军，聚集兵马，共同镇守西南之地，以防境外的人马大举进犯大楚内地。
西南边境之事暂且平稳之后，季临开始着手处理镇国公卫衡失职之事，因为他的冒进行事，导致西南大半兵马都折了干净。
更甚者，境外人马也趁着此机，大举进犯西南部。
几日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虽之后兵马聚集，将进犯人马给赶了出来，但仍给大楚西南部的百姓带来了不可计数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