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婴齐算是得了个如影随形的保镖。出了小区门，无论去哪，周达则就在她目之所及之处。有天她去接阳阳的时候下雨了，她没有带雨具，双手护住头往前跑，周达则经过她身边，推开副驾门：“上车吧。”
再有气，过了这些天，也消了。此后，无论是她上班，买菜还是阳阳上学，去武术队，都是周达则车接车送了。
阳阳很兴奋，路上都是扒着座椅跟周达则有说不完的话，聒噪得赵婴齐的耳朵疼，周达则却不嫌烦地附和回应。一来二去从他的话语里，赵婴齐知道了周达则晚上加班到很晚，早上还要早起来送了他们后才去吃饭。
阳阳说：“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周达则不信：“是吗？”
“我明天给你带拿下来，你吃了就知道了。”阳阳中计了还不自觉，晃着赵婴齐说，“妈妈，明天也给叔叔做饭吧？”
赵婴齐再做早饭的时候，多加一勺面，又倒了回去，停了一会儿又加了进来。
给周达则的饭是让阳阳一直拿着的，一上车，迫不及待递到前座：“叔叔，我吃的是大虾，小虾留给你了，妈妈说小虾好吃。”
周达则咬一口烙馍卷鸡蛋青菜虾仁：“好吃！谢谢阳阳，没有阳阳，我还吃不到嘴里早饭呢。”
“叔叔，我的奶奶给你一盒，热的。快喝吧，喝了长高高。”
周达则托着奶不动了，手里的馍也不香了。赵婴齐没憋住，捂住嘴嗤嗤笑。
饭带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有天，赵婴齐没在老地方等到周达则，却有另一个人过来自我介绍说叫蒋领君，周队让他来一天。蒋领君她知道，抓她的就是这个人。
蒋领君在后视镜里看她脸色，没话找话了几句。见赵婴齐还是淡淡的，又开始为那天的事道歉。
赵婴齐不开心，是因为自己。她不知道刚才那种心情是失望还是不适应，不管哪一种，她都不应该有。失望源于希望，不适应源于习惯。她理智上不承认自己习惯了周达则，也不承认自己希望见到周达则。
“蒋警官，你不用道歉，那天我也是失态了。”赵婴齐笑，“阳阳，把你手里吃的给叔叔吃吧？”
“不，这是给周叔叔的。”
蒋领君笑：“这小家伙，跟周叔叔是不是有感情了？我不吃你的，我吃过饭了。”
阳阳抱着装有食物的纸袋，一直盯着蒋领君。“叔叔，周叔叔呢？”
“他去送他女儿上学了。小朋友，你爸爸呢？”
蒋领君不知哪里又说错话了。大的望向了窗外，小的低下了头。这活儿明天还是还给队长吧。
周达则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在蒋领君给他传信头头下来了。他脑子里有光闪过，但还抓不住，在看到赵婴齐一见到赵仲年泣不成声时，他彻底想起了赵婴齐是谁。
他刚参加工作，在基层派出所锻炼，心高气傲，年轻气盛。所长赵仲年对他各种看不惯。手指点着他的办公桌，气急败坏地训斥他，每周都有一两次。当时说的什么忘了，但桌子边缘的漆掉了，桌角的两块木头中间的裂缝被塞进了一团纸这个画面一直记得。
再也忍受不了了。有次回城，他将他爹周有信的军：再不找人把他调回来，他以后就不结婚了。让老周家绝后。
周有信这才抬头看他：“你别痴心妄想了，我和你妈还年轻，我们可以再生一个。”
周达则最后还是自己托人调回了一个街道派出所。没曾想，不到半年，赵仲年也来了，还是他领导。这个时候，周达则已经懂点事了。他不惹事，赵仲年也不揪他。
周有信和魏景云在他耳边不停吹风：赵仲年对他是打是亲骂是爱，一直跟看好他。还准备把他的侄女说给周达则。
周达则没有拒绝也没说愿意，侧面打听到了赵婴齐的名字和单位，在一个早晨，和一个认识赵婴齐的单位同事等在了赵婴齐单位门口。
那时的赵婴齐泯于大众。运动鞋，牛子裤，休闲卫衣，短发遮住脸，低头匆匆走路。
土包子，这是周达则最无感的女性类别，他钟情娇媚又有风情的女性，会撩会媚会撒娇，懂得男人的需要。他身边也不断这样的人。
周达则放出话，他有女朋友了。赵仲年也没再讲这事。两人见面始终客客气气的，后来赵仲年调到局里，点名带着他去。周达则才觉得自己以前格局太小了。
这才多久的功夫，他结了婚，离了婚，周楚楚已经六岁了。过了暑假，该上小学了。他每次看到周楚楚都发一阵呆，直到她在他眼前挥着她的手：“爸爸，爸爸，醒来了，我是楚楚。你是不是又想妈妈了。”
周达则送了楚楚，回家接着吃饭。魏景云说，今天也不是非让你送，听楚楚姥姥说，楚楚妈该回来了。如果问起来，也好说不是，你这个爸爸对孩子不管不顾的，整天忙着工作，你已经对不起李芷依了，这孩子总是你亲生的吧，你还忽略她？
周达则知道他们都有让他俩复婚的念头，他吃了饭坐在沙发上，头靠着沙发对吊着的灯放空目光。似听非听的。最后撂一句最近比较忙，走了。
再次见到周达则，赵婴齐跟他打探有没有找到那个人，以便婉拒周达则的接送。
“一辆蓝色的没有牌照的四轮电动车。这是你提供的线索。那么多路口，那么多探头，我们队的人，这些天眼皮都用牙签撑着看。”
“你们辛苦了。”
“我们心不苦，命苦。”
赵婴齐皱皱眉，这话耳熟。她想到了一个细节，没空猜想他的话，急忙说出来：“那个人个子应该不高。”
“怎么判断的？”
“他的手不大。”
“还有什么？”
一问到这，赵婴齐都红了脸望向别处。
周达则笑了：“我们不是一个人，不是几个人，而是专业性很强的智慧团体。但凭着一只手找人？我们还没有那个本事，你多提供一点，我们就能少万千点工作量。”
这就是在内涵她不顾大体不识大局了。
“你能猜到为什么还要问？”赵婴齐的脸红耳朵也红了，眼睛也湿润润的。
周达则气笑了，叹着气不再追问。
“这些天一直没出现，也就不会出现了吧？以后就不用麻烦你了。”
这是赌气还是余怒未消呀？周达则无奈违反纪律：“通过你的描述，我们分析这个人不是第一次跟踪你，也不是初犯，他两次经过你身边，你都没看到他的长相，可见反侦察能力有多强。那个路段，一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找到，你描述不了他，我们也找不到他，他在暗处，你在明处，这个大街上的男人，除了我，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他每天都跟你打过照面，你却不知道是他。蓝色的四轮电动车，一个手不大，个子不高的男人，大海捞针的事我们常干，不缺你这一根针。”
周达则调侃中带着吓唬：“你每天两点一线，是个有心人都能看出你是个生活规律的单身母亲，这个男人胆子再大一些，跟踪你到家，堵你的门都有可能。”
这些话确实吓到了赵婴齐，她思索周达则说的这种可能性，盘算着该怎么解决。
她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为了不给别人添更多的麻烦，赵婴齐自动自觉地中午不回家了，午饭在学校解决，午休在桌子上解决，衣服晚上回去手洗。
电话响了，她接通，周达则的声音传来：“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中午还回家，我们也不再接送你。你放心，我们会一直跟着你。耳机带了吗？”
“带了。”
“带着耳机，保持通话，就当在听歌。自然一点。”
被周达则接送，她不自在又过意不去，但让她自己一个人来去，她又胆怯了。
即将跨出单位门口，她停在树下装作整衣服，耳机里传来周达则的声音：“你旁边的法桐修剪得不错。”
赵婴齐看向门口：“眼睛别乱瞅，像平常一样。”
“我是诱饵吗？”
“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你牺牲一下吧。原路敢走吗？”
赵婴齐吸口气：“敢。”
“那就走原路。”
“这样说话可以吗？”
“你平常走路打电话吗？”
“有时打。”
“和平时一样的。”
周达则的声音又传来：“你呼吸有点喘。是害怕还是走得急了？。”
“你们在哪？”
“在我能看到你你不能看到我的地方。”
单位门口有监控，她是知道的，但过了单位，那没监控的几百米的路竟是如此之遥远漫长。
“你那天穿的衣服明天接着穿。”周达则的声音又传来。
“必须穿吗？”
“必须。”
“为什么耗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来找一个犯罪不严重的人？”
“你以为是为了你吗？别多想了。这片是个学区，我们是为了祖国的花朵。”
“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看过一些法治节目。有些变态就单对某一特征，某一职业的人下手。”
“不要问别人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是最好得手的那种人。单身，几乎独居，独来独往，胆小，怕事，脸皮薄，算准你不敢报警。”
赵婴齐挂了电话。
电话再响起，周达则仍是笑着说：“赵婴齐，胆子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