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礼的三周年一切顺利,赵婴齐不曾想康政和也专程跑来一趟。仪式结束后,赵婴齐在大路的拐角那里,停了一辆豪车,再看车牌,不是本地的。车上下来一位身姿挺拔,温文儒雅的男子,虽戴着眼镜,但赵婴齐还是认出了他——康政和,章文礼的老板。赵婴齐过来和他打招呼,两人寒暄几句,康政和约她晚上七点在他下榻的酒店见上一见。
她去滨海的时候,康政和每次都亲自热情款待她,应了章文礼所说的,老板人很好,待遇丰厚,公司有前景。赵婴齐曾讥讽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连老婆孩子也可以不要的。
章文礼去世后,康政和来过几次,对这样有仁有义的老板,赵婴齐也不免肃然起敬,对他的邀请欣然答应。
酒店五楼的茶室里,康政和已然在等她了,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见她进来,向她颔颔首出去了。
康政和有长者风范,又平易近人,问她这些年工作生活情况,又说起了章文礼父母的养老问题。赵婴齐低头,绞着自己的手:“章文礼是独生子,他的父母,我责无旁贷。”
“听说你要再婚了?”康政和倒着水,并没有看向她。
赵婴齐没有回答。章文礼的父母,在法律上和她没有关系,但是阳阳是他们唯一的血脉,在道德情感上,她不能完全不顾。对于这样的事,周达则能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们度假村有一片闲置的房间,有山有水也有田,旁边也有疗养院,我亲自督促完工的,自我觉得还可以,我跟他们二老提议了很多次,让他们去先住一阵子,适应了,住着舒服的话,可以一直住下去。你觉得呢?”
且不说人老恋家,他们是不愿意去的,就单单康政和这个提议就透着奇异。这是要替章文礼养老呀,现在的大公司都这么会来事还是康政和这人博爱无私?
“他们不会同意去吧?”
“这就看你的了。”康政和抿着茶看着她。
赵婴齐百思不得门路的不是如何规劝章文礼的父母去滨海,而是康政和的做法,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想找人商讨商讨,周达则几天了,没影也没信。和父母说的话,他们的意见不用问也知道是不让她管,章文礼的父母怎样,碍不着她什么事。她找不到一个能给她中肯意见的人,那边康政和也等着她的回信。
学校又要开学了,开学前照例是有一场全体教师员工会议的,开完会,她一般都和小艾约好,中午吃顿大餐,下午买买买。因为她的生日就是那天。
她习惯过阳历生日,以前过生日是暗爽,这回却有点悲怆了。二十九岁生日,过了就三十了。
小艾说李悦的婚没结成,女方父母知道李悦还要每月支付豆豆抚养费,三天两头的还和豆豆见见,李悦也是靠工资生活的人,养两个家庭未免东奔西突,所以以死相逼来反对,两家人最后不欢而散。
赵婴齐留心着,小艾的话味里似乎有想复婚的意思,而她刚开的车似乎也是李悦的。
赵婴齐她对婚姻的怯意比从前更甚,甚至想劝说小艾好不容易从围城里出来了,就不要再进去了。劝她也算劝自己。
“你家人怎么说?”
“都同意。特别是艾青。每天都打电话。我觉得就这样吧。我也不会再找了,他和别人结婚我不甘心,和我复婚,我同样不甘心。重蹈覆辙的事,在婚姻里死过一次的人,复婚?傻了吧?”
“你能有清醒的认识就好,这样的事,别人的话听听就过。对了,艾青和我介绍的那个女孩联系得怎样?”
“分了吧?听我妈说,我二姨又给他介绍一个。”
赵婴齐不无遗憾地叹口气,又低头苦笑了:自己如此惧怕婚姻,还撮合别人结婚,什么心理?
她是吃过和婆媳关系不好的苦的,周达则的母亲对她未必如阳阳的奶奶那般。在章文礼离世前,对她是有几分真心的。可周达则的母亲,那看她的眼神……赵婴齐打个哆嗦。
“你怎么了?”小艾说,“这两次见你,你都不欢实,今天生日呢,高兴点。想要什么?我再送你一个。”
赵婴齐晃晃手上的链子:“已经够贵重的了。”
“你是托了李悦的福,生活费给我得十足,我才有闲钱送你礼物。我生日的时候要加倍还。”
回家路上,赵婴齐想了片刻,调转车头去了康政和所在的酒店。
他在宴会上,脱不开身,让他的秘书下来找她。赵婴齐坐大厅里等着,秘书看到她,快步过来,笑着说:“我姓何,是康总的秘书,他现在在陪客人,让我代他给你道个歉,并说有什么话,跟我说或者是略等一等他都是可以的。”赵婴齐笑笑,还未答言,突然看到周达则从电梯里出来。
她很惊讶会在这里看到他,对何秘书说等一下,大步去堵他。“周达则。”
周达则同样惊讶,皱眉看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没吃饭的吗?”赵婴齐看看他手里的饭盒。
周达则下巴泛青,眼底下的阴影重重,人也仿佛清瘦了。
周达则扯她到一旁,低头挣扎了半天,说:“小姨生病了。做了个手术,今天能吃饭了,我来拿个汤。”
这么说是魏景行魏老师病了。“没什么大事吧?”在周达则心里,这个小姨的份量堪比母亲。
“没有,还好。这么晚了在这嘛呢?”
“哦,我在等人,准备说点事。”赵婴齐望向何秘书的方向,奇怪,刚才人还在这里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她刚在心里还赞许他彬彬有风度呢。
她的手机这时响起了,康政和的来电,说话的却是何秘书:“不好意思,康总喝多了,今天恐怕见不了你了。改天再约,好吗?”
赵婴齐当然没有意见。跟着周达则往外走。到停车场,周达则一手揽过她,使劲搂了搂,松开他后说:“我去医院,不送你了。”
赵婴齐想和他说一说,但看他行色匆匆,不好挽留,就问在哪个医院,明天她也去瞧一瞧。
周达则勉强笑笑,朝她挥挥手:“发你手机上。”说着钻进车里,一溜烟走了。
赵婴齐回望灯火辉煌的矗立着的酒店,重重叹口气。
魏景行在每年的例行体检中,查出了早期肺癌。幸好发现得早,治疗和预后都良好。但化疗让她几乎变了个人。赵婴齐拎着自己一大早炖的牛肉汤,捧着一束花去探望时,魏景行闭目恹恹躺着,床边坐着的却是周达则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