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口，赵婴齐手脚乱抖，根本坐不下来。唐立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她设想着无数种可能，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她没有手机，也记不得谁的号码，用别人的手机通过拨打警方电话的方式联系到赵仲年，不一会儿，他就带着几个人来了。赵婴齐扑到他怀里喊了声二叔，其他的话，哽咽着再也说不出来。
赵仲年安慰几句，粗略地问了几个问题，当唐立岩的名字出现时，赵婴齐明显感觉气氛更加凝固。赵仲年说：“这里有我呢，你先去包扎一下你的伤口，换件衣服，蒋领君！”
蒋领君过来说：“嫂子，走吧，这里有赵局，你放心吧。”
赵婴齐坚持等手术结束，赵仲年也就不再强求，招呼那几个人到一旁小声商议什么。
手术室门开后，周达则被推了出来，头缠得像戴着帽子，人还没有醒，医生说了一大堆术语，但赵婴齐听到说到普通病房，瞬间喜极而泣，腿脚发软地抓住周达则的胳膊喊着他的名字。
赵仲年安慰她说：“你也听医生说了，回家给达则带点换洗的衣物再来。”
赵婴齐被蒋领君拉了出来。冷风一吹，她清醒了许多。包扎了伤口，让蒋领君带着去了唐立岩家，不出所料，他家没人。隔着栅栏看，院里已被清洗干净，周达则的外套也不见了。
她置办好东西再去医院时，周达则的病房门口有人守着，她要进去时，门口的人让她等一下。不久李芷依从里面出来了。拉她到一旁说：“周达则父母都在里面，并且已经知道周达则为什么受伤了，你再进去，恐怕不好吧。等他们走了你再来？”
“他醒了吗？”
“没有。等他醒了，我告诉你好吗？”
“不如我自己守着他，等他醒来吧。”赵婴齐拎着袋子回到病房门口，守着的人拿着仪器在她身上上下扫描着。一个解释说：“上面这样安排的，你别介意。”
赵婴齐把袋子里的东西也拿出来让他们扫了扫。
周达则闭目躺着，仪器摆满了旁边的桌子。周达则父母坐在一旁，魏景云看到她，嘴唇动了动，要说什么，周有信按了按她的手。她也就换了脸色说：“医生来过了，再不醒，就要送重症监护室了。”
赵婴齐坐下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看着周达则的面容。额头宽广，眉骨耸着，鼻梁最突出，鼻子里还微微有点血迹。赵婴齐掏出自己准备的东西，找到棉签，沾了水，轻轻擦拭着，又换了根棉签浸透水抹在他的干紧的嘴唇上。其间魏景云几次出言不想让赵婴齐碰触周达则，都被周有信劝解了。
突然，仪器响了起来，几人全都呆了几秒。不一会儿，周有信，魏景云都飞奔出去喊医生护士，赵婴齐在门口与进来的医生撞在了一起，护士把他们都推了出去。
魏景云眼里含着泪说：“赵婴齐，你想害死他吗？”
她摇头极力否认。魏景云怒火更盛：“我们就周达则这一个儿子，求求你，离开他，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两个老人吧。阳阳的爷爷奶奶那样的日子，我们一天也过不下去。”
赵婴齐张着嘴，泪流如注。这些话戳到她的心窝子。
“我这里等他醒来，他醒了，我立刻就走，好不好？”
魏景云几乎喷出火来：“就因为你守在这里，他才不会醒来。你没发现问题吗？你的前夫，现在是周达则，你留在这里合适吗？”
李芷依过来搀住了身体微晃的魏景云在一旁坐下，周有信在门口叹气摇头踱步。这些画面声音，赵婴齐忽然感觉不到了，遥远而空洞。汽车喇叭声尖锐刺耳，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大街上去了。
她不舍得走得太远，又不敢离得太近，坐医院附近的公园长椅上，握着手机等李芷依给她回信。人的力量有时很渺小的，人的愿望有时又那么卑微。她对着一株枝繁叶茂怒放的月季暗自许愿：让周达则醒过来吧。只要让他好起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我以后不结婚，或者减寿，或者等我儿子长大后再把灾难降到我的头上，这些都可以，只要你满足我的愿望，我以后一定四季都供养你。
赵婴齐凑近花朵闻闻，又无力蹲下来，抱头痛哭。嘴里喃喃道：我错了，我错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医院住院大楼灯火通明。赵婴齐呆呆望着。她的手脚早已麻木，她的心在希望绝望中撕扯。
手机响了，赵婴齐慌忙去看，新手机打电话过来的人却是艾青。
“姐，我才看到信息，你没什么事吧？那些人是要打你吗？”
赵婴齐迷茫了一会儿，才明白那些照片她不小心发给了艾青。
“艾青，照片你还保存着吗？发给我。”赵婴齐说话间不免牙齿打颤。
“你怎么了？”
赵婴齐说我在外面呢，家里很冷，你那暖和吧。她有求于艾青，嘴边的客气话还是要说的。
“我在家，我回来了。”艾青又问，“你在外面做什么？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等艾青的时候，她又问一遍李芷依，她还是没回。她又打给了赵仲年，他却没有接。赵婴齐鼓足勇气到了周达则病房所在的楼层，走廊没人，她到护士站问周达则的情况。护士看看她，还记得她，她手上的伤口还是她包扎的呢，她以为是来换药的。见她是问和她一起来的人的情况，她又恍惚地看向病房处，就说：“换病房了，你去楼上看看吧。”
赵婴齐从步梯上楼，刚走两个台阶，听到楼梯口李芷依的声音：“周达则醒了，已经能吃饭了。”赵婴齐停下了脚步，李芷依又说了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什么的，挂了电话。脚步声渐渐远去。赵婴齐踌躇片刻，转身下楼了。
赵婴齐把艾青发来的图片又发给赵仲年。长出口气，又释然地笑了笑。比起拥有周达则，她更希望他好好活着。
艾青接到她后，赵婴齐完全想开了：“找家吃的，请你吃饭。”
艾青见她不像有事的样子也没多问：“你还别说，我是刚到家，刚睡醒，饭刚摆上桌。我得选个大餐吃一顿。”
“好嘞。你休假了？”
“没有，办点事，空出两天时间，回家一趟，明天走。我还想着见不到你呢。”
赵婴齐笑笑没说话。艾青也不再说什么。
吃饭间，赵婴齐情绪明显低落飘忽，艾青问：“能说说发生什么事吗？还有你的伤不碍事吧？”
脱了外套，赵婴齐手腕上露出了包扎后的纱布，其实胳膊肘上也有，吃饭夹菜的时候一动就疼。她不说，不表现出来，谁也不会知道。
“都过去了，吃饭吧。”
赵婴齐疲惫不堪，艾青兴致盎然。还在询问她去哪里再坐坐，或者走走。赵婴齐说：“把我送回去吧。”
车停后，艾青说：“这不是你家呀？你让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我和周达则的家。”
艾青哦了一声，又说：“我多嘴一句，他怎么让你大半夜的孤身一人在外面？”
赵婴齐差点没绷住，忍了几下，勉强笑，但泪却出来了：“他有事。”
艾青下车绕过来抓住她的肩膀说：“你想说的时候，给我联系，随时随地。”
她抹把泪，吸吸鼻子：“谢谢，我很好。”
“你看着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啊，我让我姐来陪你？”
“不用了。”
“我明天走，你来送我？”
艾青看看她的表情，哈哈大笑：“开玩笑的。我明晚夜里走。”
赵婴齐用指纹进了周达则的家，开开所有的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逡巡，壁纸的颜色，屋里的陈设，床单的花色这些都是以后的美好回忆了。
听到周达则的消息是蒋领君有一天找她说让她去警局做一次笔录，说说那天的详细经过。
过几天再看当时的事情，赵婴齐越发觉得自己的蠢笨了。唐立岩带她从步梯下楼，进一个无人通道，直接坐上事先停在那里车上，中途一个人也没有遇到，她的疑心竟被唐立岩一句我选的路怎样，一点也不拥挤这样的调侃打消了。以至于后来，一直跟踪保护赵婴齐的人就这样失去了她的踪迹。
蒋领君送她出来的时候说：“嫂子，我先去医院一趟，然后再送你回去吧。”
“他醒了吗？”
蒋领君吃惊地看着她，又哦哦两声：“醒了，一块去医院，你看看吧。”
“谁照顾他呢？”
“我上次去的时候，阿姨，楚楚的妈妈在那里。”
“有人照顾就好，我就不去了。还有，以后嫂子就不要喊了吧。”
赵婴齐的背影，连蒋领君看着也有些落寞，他想喊住她，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医生说周达则脑震荡记忆出了问题，恢复得一段时间。这么狗血的事发生在身边人身上真是艺术照亮现实啊。赵婴齐去又怎样？周达则根本不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