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领君打电话的时候，赵婴齐还在单位。她的课是有人代，但教案，课件等其他材料还得自己来，她每天加加班补补。刚忙完当天的量，蒋领君电话就打来了。今天的课又多，中午的饭又不合胃口，只略吃了几口，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现在更是连委屈思考的力气都没有，沿街找吃的。
手机响了，艾青的来电。赵婴齐掩住失落，接听。那边欢快的声音响起来：“婴齐姐，我刚下火车，第一个打给你。”
赵婴齐想起承诺请他吃饭的事，笑了：“等着吧，我去接你。”
许久没吃家乡菜，艾青点的都是一些本地特色的菜：“你想吃什么？周达则来吗？”
“请你吃饭呢，点你自己想吃的。周达则，嗯，他没空。”
“好吧，那下次我请你。”艾青还是自作主张地点了个甜汤。
服务员走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赵婴齐问：“你伤到哪里了？”
“说起来丢人，他们三个人……”艾青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与歹徒搏斗，翻开衣服让她看看伤疤，“一看就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专攻人要害，你是得罪谁了？真不敢想象你遇到了会怎么样？”
赵婴齐再次表达抱歉，艾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调皮地死气白赖说：“你得多请我吃几顿饭。”赵婴齐像哄孩子似的一叠声地说好。
她送了艾青，回到家就很晚了，小区门口的停车位停满了，她走了一段空无一人的路，快到大门口了，树荫下突然站出一个人来，赵婴齐定睛一看，捂住胸口喘气：原来是周达则。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周达则压抑着怒气。这个团伙盘根多年，那些宵小之辈不可能一下抓完，赵婴齐深夜独行，是谁给她的胆子？什么事什么人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看到他的惊喜被他的态度冲得烟消云散，赵婴齐语气也不好：“怎么不打个电话？等很久了吗？”
“回答问题！”
她又不是嫌疑犯，用不着他在这里逼供。赵婴齐看他一眼扭头走了。
周达则火气蹭蹭上冒，根据抓来的人招的口供来看，对周达则的收买，渗入让人防不胜防。李寻欢给李芷依送的摆件里装有窃听器，他有意无意向李芷依打探周达则的行程，或是案件的进展，好在他们离婚了，李芷依对李寻欢来说没有多大用处了，两个人也就在那个时候断了联系。直到传出两个人要复婚，李寻欢再次和李芷依接上头。或许是对周达则抱有希望，李芷依并没有答应李寻欢，李寻欢也就用了最卑鄙的手段，在她喝的饮料里掺入毒品，一次两次，直到李芷依依赖成瘾。在医院里，李芷依偷看他手机，偷听他们谈话，他不是没发觉。只是想不明白李芷依为什么那么服帖。听抓到人讲述种种，周达则觉得他就像粘在蜘蛛网上的猎物，略动一动李寻欢都能知晓。除了李芷依，还有唐立岩，当初另一个证人的反水，也是由于李寻欢的收买，目的是让他和唐立岩反目成仇。
他胆颤心惊不已，赵婴齐比李芷依还要单纯好骗。在赵婴齐眼里，那些温和微笑的人都是好人。坏人并不一定都是面目狰狞的人，他要给她讲讲这个道理。今天她被一个电话可就骗出去了，她连幼儿园的小朋友也不如吧？他加了班马不停蹄来这里，他站了这么久，担心了这么久，她又是什么眼神？什么态度？
周达则拉住她的胳膊：“说话呢，走什么？”
“你松开我，我不想和你说话。”赵婴齐甩着自己的胳膊。
周达则微一用力，扯着她手臂绕头转了半圈，单手困住她：“你还喝酒了？”离这么近，他闻到了酒气，怪不得胆子大了。
“喝了，和艾青喝的。”
“私会别的男人，酒后驾车，赵婴齐，你玩得溜呀！”他说话间，手上不由用力。赵婴齐哎呦一声，咬牙弓腿向后踹去，好巧不巧，正中周达则伤口。他吃痛，松开她的力气大了些，赵婴齐被甩了出去，趔趄了两步，蹲坐在地上。两人都愣住了，周达则反应过来要去扶，赵婴齐站起来跑走了。
周达则跺着脚骂了一句。
进入到三月份，天就热了起来。商定的婚期就在春天，没定具体哪天，双方父母见两人没有一点动静，阳阳又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即使有空想问一句，周达则忙得很少回家，一到家倒头就睡着了。赵婴齐也是天天加班，以前也能回来吃顿晚饭，现在晚饭也不在家吃了。日子就这样一直拖着。
赵婴齐努力不去想和和周达则有关的一切，也的确没空想，她忙的时候忙，不忙的时候给自己找事做，让自己忙起来。章文礼的父母回来了，康政和亲自送回来的。当天她去看了一次，言语间，他们还不知道阳阳的身世，康政和示意她不要说，她觉得一直瞒着总是个事，说出来又怕这么大年纪，怕受不了打击。想必康政和也是这个顾虑。
康政和约她做了一次长谈。选的地方是一个湖心小岛，登岛之前，手机还被他秘书收了去，并被扫描了一番。
赵婴齐心里笑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一见面，就把这句话说给了康政和。
他倒也坦然：“人无完人，我的瑕疵，不足为外人道。”
一句话让赵婴齐服气了，安慰道：“我能理解，目前，在咱们国家这还是不管不问不说的，我对你们没有偏见，能够理解。”
康政和看她一眼：“以前种种，是我们对不起你，你的婚姻是我策划的，孩子也是我的主意。当时看他被打成那样，我气昏了头。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怪他。”
赵婴齐不置可否：“如果我们没发现呢，你是不是准备欺瞒我一辈子？”
“不，他回去一是和你离婚，二是告诉你真相。他是个善良的人，每天面对你，倍受良心折磨。我虽然极力反对，但他一再坚持，我也只有尊重。”康政和捶了一下栏杆说，“那次争吵，是我俩的最后一次见面。每每想起，我又恨你，又不能不遵从他的遗愿。”那么张文礼说的两个人争吵也就是因为此了。
“你呢？助纣为虐，良心还安否？”
“没办法，被捏住了把柄，我只有配合。唐立岩用阳阳身份此来换取李寻欢的信任，李寻欢用此来抹黑周达则。各取所需各有所用罢了。真庆幸，两个人都不在了。”
赵婴齐悲叹：“为什么是我们？”
康政和笑道：“你应该觉得幸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赵婴齐觉得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玩弄别人又标榜自己，这样自私又自负的人偏偏隐藏在一副谦谦君子的皮囊里。赵婴齐由衷地怀疑自己的识人能力。
“不管怎样，阳阳的事不要告诉两位老人，他们两个以后我负责养老了。”
赵婴齐回头看看他，一岛一凉亭一个孤单的身影，水波起伏，倒影凌乱，她说理解，但未必能感同身受。
康政和约的地点有些远，回程得绕过曲曲绕绕的公园外墙，不过沿墙所植的垂柳绿意盎然，多少带给她点清新愉悦的心情。折向大道之后，就是本市的强制隔离戒毒所，这个地方离公园不远，公园的人流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离这个戒毒所近的缘故。
她这样想着，周达则的车迎面驶来，停在了戒毒所门口。一开始赵婴齐只是晃了一眼，停车定睛看时，从车上下来的只有周达则一人。和门卫随便地打着招呼，从旁边的小门进去了。看他们说话的情形，彼此都是熟悉的人。他说过，公事必须至少两人同行。他来这里有什么私事？赵婴齐想起了李芷依。她手心冒着汗，抓紧了方向盘。
那天两人的纷争，赵婴齐回到家后，他只发了条问候的信息，其他时间两人偶尔的见面也只是彼此客气疏离地打个招呼而已。她等着他的道歉，或者给个台阶，哪怕低一点，她也能跳下来。现在，现实的耳光打在脸上，那么响亮，震得赵婴齐脑子轰轰响。
眼里的泪擦不及，视线总是模糊，赵婴齐把车拐入小道停在路边。她的脑中充斥着各种各样冲动的想法，她胸腔里的激动情绪要喷薄而出。而她能做的也就是伏在方向盘上压抑地哭泣。小时候，无论什么，她哥哥说想要，他就能得到，她说想要，家人就找各种理由拒绝。这样的事情多了，她养成了事先说不要的习惯。明明知道得不到，干脆就说自己不想要。大人都夸她懂事，其实心里的失落羡慕和委屈只有自己知道。
周达则是她想得到又是第一次主动争取的人。最终也像记忆里的那些零食，衣服，玩具一样，眼看看可以，手摸摸不行。心里想想可以，带回家不行。赵婴齐摇着头，眼泪飞溅，喃喃自语：“不会属于我的。不会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