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一家主题餐厅里，周达则盯着握着筷子盯着水杯如雕塑般发呆的赵婴齐，感慨着这剂药太猛了点。他叹口气，还得他来医。周达则捏捏她的鼻子：“想什么呢？”
“没什么。”赵婴齐回过神勉强笑笑。
周达则叹口气，说：“清明节我带你和我们一块去光明正大地祭奠一下。”
赵婴齐眼睛亮了。“真的吗？”
“不过，你要穿身警服。”
赵婴齐去了一趟警察公墓，聊表了哀思，不可避免地遇到了赵仲年。赵仲年故意放慢脚步，待人群过后，他睨睨两人，头一偏。周达则松开赵婴齐跟了去。饶是离这么远，赵婴齐还是听到了赵仲年斥责周达则，周达则像她班里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低眉顺目。不久，赵仲年走了，周达则垂头丧气地过来了。
赵婴齐看他灰溜溜的，说请他吃饭，周达则又贪心不足地说一顿饭不足以弥补他受伤的心灵，要完完整整陪他一天，并且一天都要听从他的指挥才行。赵婴齐想他发号施令惯了，拿她也当他的队员了。他已经放假，想来也不会有多出格的事，也就勉强答应了。
第二天楼下停了两辆车，魏景云接走了阳阳，周达则接到了赵婴齐。今天她依照周达则的怎么养眼怎么打扮的指示，穿了一身淑女裙。她从周达则的眼神里看出来这身衣服达到了周达则的要求。
“去哪？”赵婴齐又抱怨道，“现在阳阳都不跟我亲了。一天天的，我也不陪他了，我们在父母眼里也是障碍物了，我和阳阳同时出门，我妈对阳阳嘱咐这嘱咐那，电梯门关上了还在说，对我一句话没有。刚才你妈一见到阳阳就搂住了，看也没看我一眼。”
“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们在他们眼里早就是老夫老妻了。”
赵婴齐补妆的手停住了，明白过来后，又羞又嗔道：“胡说。”
娇羞的赵婴齐难得一见，周达则心猿意马起来。他也满腹委屈。多久了，想着看着吃不着。打定主意，车头换了个方向。
一进门，赵婴齐就被周达则搂了个脚不沾地。精心化的妆，精心挑的裙都被周达则摧残得七零八落，她的反抗挣扎被周达则强制无声化解。
赵婴齐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她，一扭头她又睡着了。周达则心疼又后悔，手探到她脖子下扶她靠着自己坐起来：“赶紧穿衣服，爸妈说得赶到上午去。”他边给她穿衣服，边嘀咕着：起个大早赶个晚集，这都快11点了，赶到人家别下班了啊。
赵婴齐终于被折腾醒了，眨着眼睛自己穿衣服，边穿边吸气，一动全身痛。看清是什么衣服时，她清醒了：“这不是我刚才的衣服。”
“那件不能穿了，我给你回去拿了一件。”
赵婴齐嗯了一声，过一会儿又问：“回哪拿的？”
“你家。”
那岂不是父母都知道他们白日宣淫了？赵婴齐又羞又气，捶他胸口，心有余而力不足，低低抬起，轻轻落下，挠痒一般。周达则又搂在怀里一番亲昵，松开她后又催促：“麻利点！行动起来。”
赵婴齐恹恹地缩在座椅上：“这是去哪？我饿了。”
“一会儿去吃好吃的。”
周达则车速有点快，赵婴齐拉住把手：“刚过去几家饭店，你准备去哪吃？”
“放心吧，喂饱你。”
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赵婴齐彻底清醒了。周达则扬着赵婴齐的证件，眉毛挑起来了：“走吧，里面走一趟。”
民政局门口树荫下有一对夫妻模样的人，女的哭着叫骂，男的厉声指责，隔着车窗他们夫妻彼此丑陋的一面依然传了进来。赵婴齐听得入了神，两眼发直：“周达则，我觉得如果我们办了证以后如果闹成这样就不好看了。”
一句话噎得周达则几乎没了气。“首先我要赞一赞你这么强烈的代入感，其次，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对你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你即使有天大的委屈你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形象地哭诉。最后就是我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你没有问我同意不同意。”赵婴齐开始耍赖。
“我问了，双腿跪着问的，你答应了。”周达则卷起她的一绺头发扫着她的脸，“嗯？想起来了吗？”
赵婴齐满面飞红：“那时候我睡着了，不算，本着对你对我负责的原则，你再给我几天考虑的时间吧。”
周达则手指敲着方向盘，笑两声说：“几天？最多三天。”
“一星期。”
赵婴齐没想到周达则答应了。“让你再流浪一星期。”
这一个星期赵婴齐心神不宁，焦灼煎熬，拿东忘西，好在周达则很少在眼前叨扰她，心情和她千差万别，打个电话语气兴奋：你离我越来越近了。好像笃定她会答应，而不是问她同意与否。
有天回去看到满客厅红封纸的箱子，盒子。原来，他们已经越过她定下了婚礼日期。赵伯安夫妇正掰着手指算有多少客人订多少桌。赵婴齐说：“这事还不确定呢。”
“谁说的？”赵伯安瞪大眼扭头问她。赵婴齐顿时泄了气。“我最近没空，工作忙。”
“你上你的班。打扰你了吗？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结婚那天你参加就行了。”
果然，有天下课后，办公室里有一个红塑料袋瓜子花生糖。一大袋，特别醒目。有几个老师桌前放了一小堆在吃着看着手机。赵婴齐讲了一节，也累得嗓子疼。倒杯水，抓了一把瓜子坐在办公桌前想心事。问了一句谁结婚。没人回答她。无聊中翻看手机，单位群里管红白喜事的领导在群里公告她结婚的喜讯及其他。
赵婴齐握着手机不知不觉站了起来，有老师凑过来恭喜她，她茫然地笑着客气着，小艾打电话问她需要什么。她看后面没课了，写了假条找小艾去了。车开了一段路，停在了路边。小艾找过来，嬉皮笑脸地跟赵婴齐开着玩笑，但看到她眼神发直，木呆呆的，忙关切起来。
“周达则哪里惹到你了？”
周达则没有惹到赵婴齐，她只是不想结婚。她有过一段婚姻，有过糟糕的婆媳关系。就像吃了一口食物，不对胃口，或是坏了，好不容易吐出来，等下次再有这样的食物摆在面前，身边的人都怂恿着好吃，尝尝，试一试，赵婴齐此时就处在这样的境况下。以前婚后的事会想一想，事情到头上了，恐慌越积越多，周达则值得她生出面对这些恐慌的勇气吗？
小艾说，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呢？周达则哪里不符合你的标准呢？你这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过是另一个意思。周达则这样适合的人挡在你的面前，你没有看到这世上太多不适合你的人，你以为没有了周达则，其他人会比他更符合你的心意。其实，即使有，你什么时候会遇到呢？即使遇到了，又怎知你是否符合人家的要求呢？你这是乱花渐欲迷人眼，骑马找马。花了眼，乱了心。
小艾又劝慰几句，提议去吃火锅。两个人吃没意思，小艾叫了李悦，又让赵婴齐喊来了周达则。周达则带来了石磊，李悦带来了艾青。人多了，热闹了。男生推杯换盏，热闹他们的，小艾和赵婴齐凑一块热闹自己的。
“不说别的，就说眼前这四个人，你一比较，就数周达则了。石磊相貌身材家世不及，我弟年龄心理不及，李悦财力社会地位不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小艾说扩大点范围，鼓动她在店里寻寻有没有人中龙凤和周达则相媲美。
赵婴齐笑笑，眼睛还真在人头攒动的大厅里搜寻起来。周达则拍拍她的肩：“看什么呢？大家都祝福我们新婚大吉呢，你就以茶代酒表示感谢吧。”
赵婴齐站起来端起杯子，扫视到艾青，他冲她举举杯子，眨了下眼睛，赵婴齐回应一笑，刚好周达则致谢完毕，举杯共饮，大家坐下的瞬间，周达则凑过来轻声警告：“我在这里，你看谁呢？”
接下来赵婴齐一直很安静，吃完散伙后，周达则说带她试穿婚纱她也没说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高兴。被指挥着，命令着，让做什么做什么。心里隐隐约约的失落，面上温婉笑着，谁也看不出什么，都说她是一个幸福的准新娘，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反侧地叹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婚礼前一晚，赵婴齐睡不着，举着手看看，灯光下手在微微抖着。她拨通了周达则的电话，喊了声名字后，咬着唇说不出别的话。周达则迟疑了一下，笑笑：“怎么还没睡？明天就成我的人了，是不是激动得睡不着了？”
“周达则……睡吧。”
赵婴齐接着翻来覆去。她可以确定，魏景云是看在阳阳的面上才勉强接受她的。洗好的水果，给周达则递一个，给阳阳削着皮好像才想起来她似的，客气地问你吃吗。类似的事情，章文礼的母亲也做过。她始终是个外人，而从明天开始她就要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婚姻。
她考虑是否结婚的时间，不是让周达则准备婚礼的时间。好像算定她没有退路似的，她的确也没有了退路。试穿礼服时，周达则对着镜子里的她说，我们总算给了阳阳一个完整的家。为了阳阳，都是为了阳阳吧。
用这个理由，赵婴齐咬牙撑完了整个婚礼。回到周达则家，也是她的家后，她洗去了一身浮华与疲惫，然后瘫在床上，好像漂在了水里。她感觉周达则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开了。她睁开眼，只看到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