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凌诺坐在右侧宾客椅上,身旁几位涿山弟子给人奉了一圈茶,各式各样,生怕再招待不周。商陆就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玄参,一个表情无所谓,一个面色紧张。
屈舀行至几人身前,没和凌诺打招呼,反而先是前后摸了摸商陆,又拽了拽玄参,问道:“我听说火势不小,你俩伤着没?”
凌诺端茶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终于知道商陆为什么活得这么放肆了!
凌诺“啪”的一声将茶杯蹲在桌子上,切齿道:“屈兄,是我砚山化乐阁被你这徒弟放火烧了,不是我砚山放火烧了你徒儿!”
凌诺试图让屈舀看清现实。
待屈舀没看见两人外表有烧伤的痕迹,才敷衍地冲凌诺笑笑,“是是是,这……不知凌掌门想如何解决此事啊。”
这倒问住凌诺了,来之前他想得自是该怎么趁着商陆这件祸事,好好宰上一笔,也扬扬他砚山威风。
可见方才屈舀对商陆溺爱的态度,又让他犹豫不决。
“我砚山化乐阁珍宝虽不多,却也不是一般俗物,”凌诺冷笑着将话踢回去,“不知屈掌门想如何解决?”
屈舀又问道:“这……不知砚山宝阁中都有些什么宝贝?”
凌诺冷哼一声,道:“这化乐阁中一层法诀书本约有千册,二层宝剑约有万把,三层珍宝更是不计其数,东海明珠,西山绫罗,南海珊瑚,云山送的青帐,魏国赠的菩提桌,黎国……”
“咳咳!”
未等凌诺一一报来,屈舀一阵咳嗽将人给打断了,屈舀抱歉朝人笑笑,“老夫年纪大了,记不住这许多,不过若是些书册宝剑珍宝那好说,我让人带你去涿山藏宝阁,凌掌门任取便是,待凌掌门觉得满意了,我亲自派人随你送回去。”
凌诺眸中闪过一丝愕然,这屈舀还真是大方。
但事情若是就这么简单了了,那砚山的面子往哪搁?他商陆今日敢烧砚山化乐阁,明天就敢烧了砚山!
凌诺本着就是来找事的原则,傲慢抬头,“涿山的珍宝无数,我自然知晓,可惜方才我所说的只是阁中最寻常的宝物,我山门化乐阁中至臻之宝却不是这些。”
屈舀问:“哦?那是什么?”
“乃是我师兄当年遗作——《长辞剑法》,一来我师兄凌霄乃我亲兄长,这书也算我凌家的传家之物,二来,家兄已故多年,这书也不曾给外人传阅过,恐怕纵使你涿山珍宝再多,也拿不出一本一模一样的!”
凌诺言辞犀利,字字皆言这书对他重要至极,屈舀道:“听凌掌门的意思,恐怕要的不只是我涿山珍宝了。”
凌诺冷哼,算屈舀识相,既然他把话说出来了,凌诺也不客气,坦言道:“听闻小徒当年北上寻青霜时,身侧带着的是孤鸿,不如将此物抵了剑谱,屈掌门意下如何?”
如果说烧化乐阁是在打砚山的脸,那拿走商陆的孤鸿剑无疑就是把这巴掌还回去,这交易再好不过。
孤鸿?
玄参不由皱眉,怎么世人都觊觎商陆的孤鸿剑,商陆当年到底拿它做了什么?以至于连他这个魔域新君都听过这剑的名声。
屈舀面露为难,“这剑是我徒儿的剑,我做不得主,你若是想要问他便是。”
商陆当然不愿意,那剑谱对凌诺而言的确意义重大,可对他而言却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剑谱,拿孤鸿作抵可太亏了,故而斟酌了半晌道:“要不然,把我的『仙人醉』赔给你?”
凌诺却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认真看着他,“你怕不是忘了,你的『仙人醉』早就被你传扬出去了。”
这事儿商陆还真的忘了,他当初就觉得好的剑法,大家一起学嘛。
好吧,主要还是为了出名。
左思右想,他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了。
长叹一声,沉声道:“也罢,我将《长辞剑法》写出来还你便是。”
“你看过了?”凌诺错愕看他,不对,凌诺马上就意识到这不是重点,又吼道:“你是想私吞?”
什么叫私吞?
商陆不由自主碰了下鼻尖,有些心急道:“我是不小心碰倒了你那阁里烛灯才起的火!”
凌诺双眼一眯,阴恻恻道:“我没问你怎么起的火!”
商陆:“……”
玄参很有眼力见地给人搬来桌椅,摆好笔墨纸砚,将两人视线隔开,试图稳住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势。
站在商陆身侧帮人研磨,商陆收回了目光,坐下回想了一会儿,开始给人绘图。
然而商陆写到第三式的时候,笔不由顿了一下,悬在了纸上两指高的地方。
他这里是绘踏云摘星,还是改成踏云揽月?
思索片刻,还是觉得算了,就按它原来的绘制吧。
可几番欲要落笔,商陆都停住了,他有些犯难,真的挺想改了这处,瑕不掩瑜怎比得上白玉无瑕?
可倘若私自改了,凌诺觉不出来这里好,抓住这处不放怎么办?
凌诺吹了口热茶,抬头间见商陆咬着笔杆皱眉,讥讽道:“怎么,这就画完了?如果我没猜错,你才绘了两式吧。”
商陆抬眼看他,眸中神色古怪。凌诺以为这人是在示弱,心底得意,却还是鄙夷道:“你若是想不起来就直说,赶紧将那孤鸿剑拿出来作抵,也免得在这里装模作样浪费大家的时间!”
商陆冷哼,又蘸了笔墨,这人好不客气,不与他改了!
闷着口气,正要落笔,商陆突然想到了什么,玄参站在他身旁,将他狐狸似的得意的小表情看得真真切切。
他师尊这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凌诺自是看不到,他只听商陆又抬头对他道:“这第三式我记得,不过这下面标注的道法句令我却怎么也对不上,不如凌掌门同我出去过一下这招,也好让我回忆回忆。”
凌诺没有动,懒散地喝着茶。
商陆左手拄着下巴,故作遗憾叹气:“凌掌门恐怕寻不到第二个能将这本书写出来的人了。”
茶杯猛地被人攥裂,本该落在那人身上的热水像被什么挡住了一般,只滚落到地上,衣袍上没沾上分毫,凌诺怒道:“那还不是因为你!”
生气归生气,如果商陆真能写出来还给他,与砚山,与师兄都好作交代。
“走吧!”凌诺自然清楚利害,妥协般起身出去,商陆放下笔紧跟其后。
殿外空旷的高台上,两人执剑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