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琳今天来的本意就是把这个事告诉吕思思，原以为会看到吕思思像上次那样紧张的样子。
却没想到吕思思并没有，反倒出乎意料的平静，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彷佛听到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更让唐之琳没想到的是，这天她们只聊了不到半个小时，是吕思思开口结束的。
一开始唐之琳还有些不悦，毕竟她向来掌握主动权，组局散场都是她开口。但后来看吕思思脸色似乎不太好，她在心里冷笑了声，还以为有多淡定，原来也不顾如此。
见此她心情好了不少，只当是自己今天没白来，便没计较，面带假笑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
殊不知，吕思思脸色不太好只是因为——她大姨妈来了。
这是个意外的巧合，但即便大姨妈没来，她也没打算再继续听唐之琳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
上次碍于唐之琳是长辈，又事关向亦，所以她被牵着鼻子走，但这次算是彻底明白了。
什么母子连心，什么为了弥补，不过都是说给她听的。
可能唐之琳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一会儿直呼向亦的全名，一会儿反应过来又才叫小亦。而每一次叫昵称的时候，吕思思都发现她会下意识停顿一下，表情生硬，声音也格外的不自然。
挺莫名其妙的，从上次告诉她向亦被向东远打，到这次告诉她向东远要给向亦订婚，两次都看似无意，但又好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换个人说她可能还能理解，但唐之琳，这个杨女士口中风行雷厉的事业心极强的人，哪来那么多闲情专门找她，还是在她拒绝的情况下，自己找上门来。
所以到底图个什么？
吕思思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便也没给自己徒增烦恼。她忍着不适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又去厨房泡了被杯红糖水。
最近天太冷，本来就有痛经的毛病，这次疼得更厉害了，像是小腹悬了把刀，时不时滑下去扎两下。
客厅灯光柔和，淡蓝色的落地窗帘对半敞开，她捧着水杯在沙发坐下，扭头往外看了眼，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商业大厦，吕思思发了会儿呆，脑海不自觉地回想起今天唐之琳说的那些话。
她说向亦因为抗拒向东远的决定，今天没去上学，甚至手机关机，家也不回，没人知道他在哪。
吕思思不知道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但还是决定打电话问问，然而才刚拿出手机，向亦的电话就来了。
她划过接听，一开口，对面少年的嗓音就是哑的，“姐姐。”
“嗯，”吕思思皱了皱眉，“不舒服吗，声音怎么哑成这样？”
向亦下意识拿远手机，偏头清了清嗓子，“没事，就是吹了点风。”
烧烤摊环境吵杂，向亦朝王达示意了下，兀自走到了稍微安静的一条偏巷里。
巷口灯光昏暗，行人寥寥无几。
他倚墙站立，微弱的灯光洒落下来，地上的欣长影子在寒冽的冷风中微微颤动。
风一吹，指尖的火星子越燃越旺，轻轻点了点，掉落的烟灰转瞬便消失在黑暗裹挟的寒风里。
向亦吐出一圈烟雾，眉眼在夜色掩映下透出几分倾颓。
回答完吕思思之后，他就沉默了。其实他打这通电话不为别的，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这时巷口传来骚动，是几个街头混混正堵着一学生在收保护费。
向亦抬眸扫了眼，事不关己，冷漠收回视线，转了个身。
他捂着手机想把那头的声音隔绝，但吕思思还是听到了隐约的起哄和说笑声。
“你现在在哪儿？”
“刚下晚自习，在回家的路上。”
“你晚自习不是九点才下课吗？翘课干嘛去？”她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刚过八点。
晚上风大，巷口垃圾堆旁散落一地的易拉罐被吹得乒乓作响。
向亦突然轻笑出声，嗓音带上一股懒劲，“姐姐是在查岗吗，这么关心我啊？”
“不然呢。”吕思思不假思索道。
本来只是想耍耍皮，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坦然，坦然得让向亦有些猝不及防。
他愣了一瞬，语气一下就委屈了，“我没翘课，这周开始晚自习八点结束。”
吕思思小腹坠痛难耐，疼得手脚冰冷，也没心思纠结他说的是真是假，忍着疼叮嘱：“既然放学了，那就早点回家吧，外面冷。”
“好。”向亦望着前面透着点点微光的巷口，那几个人还在。
“那我先挂了。”吕思思说着要挂电话，又忽然想到什么，出声叫住了他。
“向亦。”
“嗯？”
“别被外界因素搅乱自己，更不要因此放弃自己，知道吗？”
向亦呼吸一滞，霎时愣在原地，“姐姐，你……？”
“我什么？”女生柔和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像是这漆黑夜里的火光，让人心窝发烫。
“好了，听你那边风挺大的，快回家吧，这回是真的挂了。”
向亦绷直的肩膀塌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好，姐姐再见。”
挂断音散去，他还僵在那一动不动。
风声怒号，他的身影隐在最阴暗的角落，像是被人遗弃的玩偶。而风中摇晃不定的灯光里，突然有那么一束，摇晃着落在他头上便没再走了。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他才恍然回神。
是刚才那几个混混中的一个，年纪也不大，零下十几度的晚上，穿个破洞牛仔裤。手上还拿着从人学生包里翻出来的几十块钱，朝他走了过来。
语气欠欠的，“哥们，看得还满意吧？”
满意个头。
向亦冷冷瞥了眼，把手机揣回外套口袋，转身要走，却被那人抓住肩膀往后扒拉了一下。
“你小子挺狂啊！看你刚才那手机不错，拿出来给……”
没等他话说完，就被向亦一个过肩摔狠狠摔在地上，捂着后背哇哇叫：“操！你们几个给我弄死他，妈的，疼死我了。”
后面几个拿着家伙过来，向亦嫌弃地拍了拍肩头被地上那人碰过的地方，眼中闪过冷意。
反正他最近心里不爽，有人赶着来找抽，他也就没客气，下手的力度一个比一个狠，发了疯似的。
于是几个花架子对上专业训练过的，又是个疯的，就只剩挨疼的份了。
王达刚过来就碰上这场面，不由分说，直接跑过去，对着要抄家伙那小子就是一脚。
动静太大，不少人注意到这边，远远地喊了一声：“哎，那边干嘛的？报警了！”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街头小混混，听到报警，二话不说拔腿就跑，穿破洞裤那个眉毛一横，逃跑前还不忘撂句狠话：“别让老子再碰到你！”
“哟呵！”王达被这中二台词给乐笑了，学着语气回了句：“孙子，别让大爷再碰到你。”
见人跑没影了，他回头看着向亦，纳闷道：“不是，我说你小子能耐啊，接个电话还给接出个群殴来。”
“滚。”向亦碰了碰嘴角，不出意外应该肿了。刚才对方人多势众，没注意挨了一拳。
“啧，你这脾气，能受得了的怕也只有我了。”王达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没事儿吧？”
向亦摇摇头，“嗯。”
见他没事，王达朝外面扬了扬下巴，“那回去，刘二和小林酒都不知道干了几瓶了。”
“不了，”向亦说，“我回家。”
“咋的，想通了？”王达眉毛一挑，“我去，你该不会是要回去跟你爸妥协吧？”
向亦没说话，王达见他这样，没忍住摇头叹了口气：“不过也是，不妥协不行，你看这几天你爸又是断你生活费，又是派人到处找你的，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找人的，跟拍电视剧似的，十几个保镖，哪是在找人，简直就是在抓犯人。”
“也不知道你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爹，换成是我，我直接疯。”
“行了，你跟他俩说一声，我先走了。”向亦招招手，脸上没什么情绪，说完也没等王达回应，直接从往巷口的方向走了。
走出巷口，外面是街道，路灯明亮，灯影斑驳。在巷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往回看了眼。
就是刚才站过的那个地方，他在那次聚会后第一次遇到吕思思。
那段时间附近的路灯坏了，刚好巷角矮墙边有个垃圾堆放处，周围很多夜摊都把易拉罐扔在那，因为看不见就被人踢来踢去，踢得到处都是。
那晚，就是因为她踩到空罐子，他才注意到她。
但当时好像吓到她了。
向亦嘴角勾了下，刚收回视线要走，兜里的手机适时响了一声。
他摁亮屏幕随意扫了眼，跃入视野的那句话让他心尖猛地一颤。
姐姐：「以后如果遇上什么不开心的，别闷着，找我。」
原来不是错觉，她都知道了。
向亦站在风中盯着屏幕不知看了多久，旁若无人地笑着，大晚上的，在路人的视角看来，多少有点不正常，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两眼，最后都绕开他走。
过了好一会，他手指落在键盘上，来来回回打出几行字，最后化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好。」
吕思思没再给他回复，向亦退出聊天页面，柔和的眼神转眼被冷漠取代，从备忘录里翻出一个从未有过聊天记录的微信号，打下冷冰冰的一句话发了过去。
「别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