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气氛实在不对，她都差点笑出声了。
“皇后怎么不问我，此事是否是严家威逼我做的呢？”
事已至此，她也看出来了，不让皇后满意的话，她今天是很难全身而退了，可要她为了自己把太子拖下水，她想都没有想过，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恐惧，会退缩，可真到了这个地步，她反而一下子豁出去了，既然对方不可能让她好过，她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皇后眼神一缩，默默地打量了她一会，好像在衡量她这么唐突的意图，同时也用这种无声的审视继续向她施压。
她也不在意，微微敛目，任由她大量。
良久，皇后才开口：“那你倒是说说，严家为何要威胁你？”
“严家一向与林府亲近，借我这个无关紧要的棋子，将太子拖下水，应该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皇后又没了声音，一会，她那双描金绘银的鞋子出现在她跟前，“本宫的确是低估了你。”一根带着冰冷锐利的金护甲的食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微微挑起她的下巴，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你的勇气比你的美貌更胜一筹，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和本宫说话了。”
“还请皇后恕罪。”
她被迫略微抬着下巴，眼神却一直向下看着。
皇后笑了笑，松开了手，宽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颇为玩味：“你可知道曾经敢和本宫如此说话的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但我知道他们的下场定然都不是很好。”
皇后忽然大笑了几声，“像你这么聪明的，真是让我喜欢，只是可惜了，你却偏要往死路上走。”
“我只是据实以报，还望皇后明鉴。”
“少说这些虚的，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肯与我合作？”
“如何合作，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也许是计策已经被她看穿了，皇后倒是也不瞒她，直截了当地提出，太子身体病弱，且性情冷漠阴鸷，难当大任，且皇上也早有另立储君的打算，太子之位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二皇子赵洵的，只要她咬定借书店刊印造反言论的是太子，日后她一定会保她周全，许她封国之功。
“若是我不肯答应呢？”
皇后往后退了两步，冷冷看着她，“我劝你想清楚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往四周看去，发现在她身后，周嬷嬷带着两个内侍，将一口看上去颇为沉重的木箱放在地上。
她双手扶着腿，下意识想要站起来逃跑，可理智告诉她，是绝对逃不出这道门的，因为屋里所有人都没有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周嬷嬷亲自打开箱子，从里面往外拿东西。
先是一块铜制搓衣板状的东西，只是上面的隆起比搓衣板要尖锐密集，然后是一个兽皮包袱，打开后，里面是一排排细如发丝的银针，尝尝的一排，最短的只有绣花针长点，最长的竟然半截小臂那么长，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着寒光……
一连拿出了五六样东西，周嬷嬷才罢手，一脸阴沉地垂首侍立：“皇后娘娘，先服侍太子妃哪一样？”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等到她这么明目张胆，还是让她不敢置信，“这些书压根不能证明我有罪，你们不能这样滥用私刑！”
她是真打算站起来跑了，哪怕跑不出去，也要闹个鱼死网破。
哪知还没等她反应，两个内侍已经上前按住了她。
“太子妃既然不喜欢吃敬酒，那就尝尝奴婢这手上的罚酒吧。”
周嬷嬷阴着脸，嘴上说的恭敬，手下没有半点犹豫，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没等她挣扎，嘴已经被牢牢地堵住了，也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吩咐两个内侍：“把她的头抓牢了。”
此刻，她跪在地上，两条胳膊被内侍从背后反剪着，头上的发髻也被用力地抓住，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像一只被五花大绑的羔羊，羞辱没落了恐惧，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
周嬷嬷转身拿了一个小臂长短，铁杵似的东西，猛地往她的小腹上戳了一下，她闷哼一声，顿时缩成一团，脸上一片惨白，头上刷的出了一层冷汗。
“放开她吧。”
两个内侍一松手，她软软地道道地上，脸贴着冰凉的地砖，才找回一丝神志。眼角的余光瞥到皇后，她高高地坐在软塌上，半倚着软枕，好整以暇地摆弄着手上的护甲，仿佛压根没有注意到台阶下的这一幕。
她没想到皇后这般狠毒，绝望地闭了闭眼，咬紧牙齿，等着接下来的酷刑。
等了一会，许是皇后没有反应，周嬷嬷从她眼前走过去，她听见东西放进箱子的声音。
转眼间，周嬷嬷又出现在她跟前，拿着那个包裹着银针的兽皮包袱，蹲下身，不急着打开兽皮包袱，吩咐内侍：“把她的鞋袜脱下来。”
她用尽浑身的力气，猛地站起来，在众人没有反应之下，一脚踢在周嬷嬷的脸上，伴随着周嬷嬷的惨叫声，她重重地倒回地上，脚指头传来钻进的疼痛。
皇后也被吓了一跳，从软塌上走了下来，顾不上她，急忙让内侍将捂着脸，杀猪似的哀嚎的周嬷嬷扶起来。
他们忙成一团，她躺在地上，压根看不到周嬷嬷的模样，只能看到她起身的地上，地上被擦出了一片血痕，她没有后怕，反而生出一阵快意。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周嬷嬷的嚎叫声终于压制了些，皇后一脸不悦，沉声问了一句。门外的宫女回禀，说是太子要进来拜见皇后。
“本宫与太子妃有要是要说，让他先回去！”
“太子说有要事禀报。”宫女声音小了些。
“什么事？”
“太子说，一定要进来当面说。”宫女语气有点急促，“还说若是耽搁了，皇后须不得怪罪。”
皇后沉默片刻，让两个内侍先扶了周嬷嬷从大殿后面下去，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了，又把严如意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威胁道：“今日之事，若是你敢泄露出去半句，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这么便宜你！”
见她没声响，认为是默认了，皇后才冷冷地吩咐外面的宫女召太子进来。
太子进来，先看了严如意一眼，才按规矩给皇后行礼，不等对方问，就径直说了出来：“方才在宫门外，听闻太后的车驾已经进了城门，皇上下旨，宫中各处都去宫门处迎接，还请皇后裁夺，也容儿臣先带太子妃回去略作收拾，以免有失恭敬。”
皇后没料到还真有事，的确是耽误不得，慌忙让宫女去通知各处妃嫔，自己也有些慌了阵脚，只能恨恨地任由他们两人离开，转脸就开始催促宫女给她梳妆穿戴。
太子先前看她脸色惨白，还以为是被吓的，等看到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时，一脸隐忍地咬着牙，虚着腰身，脚下更像是踩在针尖上似的，眉头皱起一片疑虑。
严如意也顾不得许多，忍着痛走了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半倚在他的身上，抿着唇，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先出去。
太子下颌处动了动，双手扶住她，半揽着她出了坤宁宫。
“疼。”
到了宫门外，她停了下来，顺势坐到道旁花圃的石头上，拧着眉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双手不知道该去捂腰还是捂脚。
“你受伤了？”
太子没有惊讶，蹲下来想要察看她的伤势，又不敢碰触她，脸上满是焦急。
“没事，幸好你出现的及时，要不然……”
“你的脚怎么了？皇后对你用私刑了？”
太子见她脚尖有血迹，一把握住她的脚，疼得她立即龇牙咧嘴起来，强忍着才没有一脚把他踹开，见他难得一脸关切，她也不忍心说什么，扶住他的胳膊：“没事，不是我的，不是要去迎太后吗？你扶我一下，以后再慢慢跟你说。”
想起周嬷嬷那一叠声的惨叫，她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又有些后悔，如果踢的是皇后就更好了。当然，她也知道这不现实，可从此以后，她绝对与她不死不休！
见她步履艰难，太子竟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在马车上听了大致经过，下车时，又公然将她抱紧府里，一路上倒是她不好意思地将头埋了起来。
她这个样子，太子坚持要求她呆在床上养伤，自己独自去迎太后。
“今日是我的过失，你好生歇息，一切都有我。”
临走前，太子不仅再三安慰她，竟然还体贴地给她掖了掖被角，目光也柔和地让她恍惚，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觉得这样的太子比她身上的伤还让她难以应付。
给太后接风洗尘之后，已经是更定十分了，皇后脱了礼服，卸了浓妆之后，让宫女去把周嬷嬷喊了过来。
周嬷嬷来到她身后，含糊不清地应了声，皇后一回头，冷不防被她吓了一大跳，三魂荡荡，七魄悠悠，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慌得周嬷嬷双手慌乱地捂着头，连忙跪下请罪，只是嘴里支支吾吾的，压根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看着她满头满脸严严实实地缠着白纱布，只露出两点在烛光下闪着幽光的眼珠，惊魂之后，皇后气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咬牙骂了一句：“严如意那个贱人，我绝对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