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生君子,灿烂似星辰。”
一阵夜风袭来,顺着那人的发丝拂过衣衫,干净的下颌线,细致的脖颈,淡蓝色的衣带飘飘欲仙,掩映得眼前之人愈发长身玉立,不容侵犯。
见到她,那人眼波中似有千言万语翻腾,却夹杂了几分不知从何说起的踌躇。
烛火跳动,光线明暗。
“好久不见。”
对视良久,低沉的声音自那人口中缓缓倾泻,像是夹杂着些许雀跃,又是那样平缓有力地在人耳畔流连游移。
仿佛在等待着一丝回应,案桌上烛火跳动,极像那人明亮晶动的双眸。
“你胖了,”随即是那人猝不及防的唇红齿白的笑,像酿了八百年的桃花酒,不遗余力地醉到人的心里面,“真好。”
之前从不晓得,世上竟是真真正正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儿的。
“你认得我?”楚夕年歪头,声音小到连自己也再难听清,“想是我记性太差了吗?英俊潇洒,南国第一风流才子应当不过如此。”
听她这样说,那人微微歪了头,眉头微皱,清脆着声音道:“八百年不见,夕年你还是这般没心没肺。”
不知是撒娇还是宠溺,这话自那唇红齿白之人口中溢出,恍惚间竟夹杂了些许委屈。
恍如一瞬星转换。
楚夕年一瞬间的抽离,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也曾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携着一袭蓝衣,清汤寡淡。
也是如今这般的委屈语气,朦朦胧胧间,他说:“八年不见,夕年你还是这般没心没肺……”
楚夕年摇摇头,看这架势眼前之人定是旧识,投桃报李乃是上策。
楚夕年心中暗暗思索,“自己被父神母神拘着整日整日在悬壶殿的后院背医书,几百年也得不了空闲出来走动一次两次。眼前之人长的阳光明媚的,见着自己也是一副阳光明媚的灿烂相,想来该是自己幼年有幸结交的好友,不过通过背医书也该知道,自己的记性一向有些差强人意了些。”
想到这里,楚夕年慷慨大方地伸出手来拍拍那人的肩,就像楚夕岁平日里对周憬然那样一有机会便动手动脚才肯罢休。不想楚夕年的手刚刚碰上眼前这人的背,心中就没有来由的慌乱不已。
她吸了吸气,心里烈马奔腾不息,面上神色镇静不已,装腔作势作鼓励安抚状连连道:“好巧好巧,今日竟在这里遇到。”
但见那人脸上身形仿若定住一般,一动不动似乎并无波澜。楚夕年遂又八百里加急送上一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那人听到这话,呆呆立在原地双目一动不动望着楚夕年,像是想要将眼前之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个仔细。
怔在原地好久,那人才复将眼神顺着扶在肩头的手一寸一寸流淌到楚夕年的脸上,桃红般水灵的嘴角浅浅噙着笑,委屈又明媚道:“不巧,八百年来我日日来这里听这段评书,总想着天上人间除我之外,只有一人能把这段评书听懂,今天我终于把她盼来了。”
心头满腹疑云,楚夕年却是郑重其事地对着那人点点头,道:“我来了。”不知自己为着什么说了这句话,那人殷切渴盼的眼神却是似曾相识得紧了。
窗外树影婆娑,应着烛光欢脱的跳动,侧着耳朵能听到眼前之人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热烈又躁动。
那人眼畔中含的水汽满的像是要溢出来,依旧是微微翘着桃红的唇,连脸颊也惹上了淡淡的粉红色。
楚夕年看得呆了,耳边竟连台上折子戏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只看得见眼前之人唇角开合缓缓道:“飞升之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护你周全,”那人顿了一顿,脸颊到耳根甚是古怪火烧云般红彤彤一片,“在我这里并没着什么童言无忌,我说了四海列国只你一人,天上人间,从头至尾便只有你一个。”
听着是句甚为动听的话,楚夕年的心却被没来由地狠狠揪了一下。
暗自低头思索这句话的深意,“飞升之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护你周全……”,抬头时那人却早已倏忽不见。
神龙见首不见尾,大抵这人法术高强已到了一定境界,想来飞升之事也不全然是吹牛皮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折子戏的高潮。”闻声扭头,一袭浅白的长袍上绣了几朵栩栩如生的□□花,正是楚夕岁搂了周憬然神采奕奕地走进来。
雪花膏不偏不倚落在楚夕年手中,周憬然被楚夕岁姐弟俩左拥右揽地挑了个好位置坐了下来,四个人正好凑齐了一桌。
瓜子嗑上,闷一口茶,恰听到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南国战神穿胸而死,杏林世家尽数被屠,唯有杏林世家的长公主楚夕年不知所踪。”
楚夕辰和楚夕岁暗暗交换了眼神,微微皱了皱眉头。
好巧不巧正赶上折子戏讲的是这一出,好死不死正赶上折子戏刚好讲的是这一段。
再坐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楚夕辰“呵呵”干笑两声,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把楚夕年支出去。
茶楼里一阵唏嘘,只听有小仙娥眼泪汪汪地倚靠在角落里弱弱地问了一句:“战神呢?战神最后怎么样了?”伴随着几声啜泣,显然是入戏得紧了。
“死啦,”旁边的小仙摇摇头,无不叹息的感慨道:“一代战神万箭穿心为红颜,这份赤子之心日月同泣啊。听说战神战死的那日,瓢泼大雨足足下了七日,感动得连天神都落泪啦。”
闭上眼睛,像是见过了那样的大雨滂沱,还有凄厉的血流成河。
“南国战神?”楚夕年喝一口茶,苦涩瞬间淹没喉咙。
听了这话,楚夕辰和楚夕岁又吓得一个激灵,楚夕岁“呵呵”干笑两声,楚夕辰在旁连忙道:“那个……那个……二妹?”
楚夕年脑中嗡鸣一阵,那金灿灿的铠甲罩在那人身上,只留一个模糊的影子和那晶灿的双眸,“夕年,等我回来。”
然后呢?然后确是怎样都想不起来了。
“不能再听了,这段评书说的我心肝疼,”楚夕年脑中嗡嗡作响,扔下这句话,弃了雪花膏就摇摇晃晃往外闯。
茶楼里仿佛藏着什么残酷的物什,偷心挖肺猝不及防,可怕得很。
出了茶楼,墨黑的天空齐齐坠下。
这天空也透着些许古怪,明晃晃的大月亮高高悬挂,却怎么也找不到一颗星星,楚夕年抬头认真望了望,竟然真的找不到,哪怕一颗星星。
楚夕年一时间感伤,竟有些同情这轮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