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莫知旧一路连拉带拽把楚夕年带了回去。
坐落在仙山的古刹只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安定下来了。楚夕年望着古刹前的一棵桃树发呆。长了这么大，楚夕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高的桃树。
莫知旧见她看得目不转睛，在旁边对她道：“那时那日此门中，桃花树下初相逢。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忽闻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桃花谷里桃花仙，桃花美人树下眠。花魂酿就桃花酒，君识花香皆有缘。美酒消愁愁不见，醉卧花下枕安然。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不入浊世凡尘染，情愿枝头做花仙。春来三月香风送，便是花奴问君安。”
他自己说的顺溜，楚夕岁听也听不懂，遂不理他转而看向旁边的银杏树，那银杏树更是繁茂，足足有三四十米，姿态挺拔，枝叶繁茂。
此时此刻它静静扎根在这里，映着月光舒展自己，即使没有风和光源，黄黄的银杏叶在夜里也闪着点点莹光，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清淡幽静亦不高傲孤僻，真真正正胸若怀谷的紧。
“这颗银杏树长得真是好。”楚夕岁伸手抱着道。
莫知旧拉开她，伸手摸摸银杏树，带着小孩子难过时特有的音调，道：“她死了。”
“死啦？”楚夕岁睁着大眼睛看的分明，遂疑惑不解道：“长得这样好怎么叫死了？”
听了她的话，莫知旧摇摇头，“不知道，仙师说死了，那便是死了。”
终于窥得古刹真容，寺内古木参天，庄严肃穆，飞檐凌空，空灵澄澈。尤其是古刹里的陈设布置，并不金碧辉煌，没有彩绘壁画的修饰，更不见琉璃加持，只见得清一色的青瓦和泠泠清雅的檀香，唯落得淡然从容，宁静致远。
“师父在闭关，”莫知旧面无表情扔给楚夕年这一句，只见到楚夕年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哐当当掉了八个度，莫知旧接着道：“我倒是能教你一些防身武艺，”又见楚夕年的脸色阴转多云，“不过却要你来怎么报答我好呢？”他托腮思索。
见莫知旧想使唤她，楚夕年嘴角噙笑，语气谦卑，态度诚恳道：“额，不然还是等师父出关好了，三脚猫的功夫，我不稀罕学的。”
果然是只小鬼，在路上时还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刚到古刹就翻脸比翻书还快地换了一副嘴脸，气的莫知旧一口老血闷在心里面。
良久，俩人黑着脸相顾无言，只待楚夕年肚子接连两声闷响。
“饿了？”莫知旧说着不由分说往旁边靠靠，冷漠看她一眼，继续悠悠然道：“我可不会白白做饭给小鬼吃的”。
“谁说饿了？没人告诉过你肚子叫是在消化么？”楚夕年揉揉肚子，扭过头去自己和自己闹气。
莫知旧无奈，这小鬼看着挺机灵可爱，怎么这会儿脾气上来连句软话都不会说，这么倔的性子，是要吃苦头的，稍感无语，莫知旧也不甘示弱道：“小鬼，你母亲没告诉过你嘴这么硬是要吃亏的么？”
这话彻底把楚夕年激怒了，她涨红着脸用小孩子特有的表达愤怒的语气道：“我又没有母亲，我怎么知道她要是活着的话会不会这么告诉我？”咆哮完还不忘朝莫知旧翻个白眼。
原来这小鬼看着可恶却是个没妈的孩子，莫知旧收来一记白眼，自己悻悻地做饭去了。
吃过晚饭收拾完碗筷，莫知旧去内室就寝，楚夕年像条尾巴一样跟着他甩也甩不掉，莫知旧无法，只得问她：“你到底是睡这间内室，还是睡旁边那一间。”
望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楚夕年吸吸鼻子，探寻地问道：“你睡哪一间。”
莫知旧被她折腾了三四五六七八次，懒得来回走动，脱鞋上榻道：“我睡这一间。”
甚好，楚夕年嘻嘻哈哈也脱了鞋盘腿坐在榻上，喜气洋洋道：“我也睡这一间。”
莫知旧疲惫，又忙弯下腰去拾脱落在地上的鞋：“那我睡旁边那一间。”
楚夕年拉着他的袖口，道：“哥哥，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睡？”
这会儿又难得听见这可恶的小鬼叫自己哥哥了，望着楚夕岁可怜巴巴的脸，莫知旧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楚夕年眨眨眼，一脸无辜道：“哥哥，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不知道这两句话有什么不一样，莫知旧被她折腾魔怔了，眼神疑惑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望着他的眼神，楚夕年点点头，自我鼓励道：“左右我今晚都要和你一起睡。”
莫知旧垂头搭脑有气无力道：“你这小鬼，师父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怕黑。”
楚夕年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又把嘴放到他耳边道：“我不是怕黑，我怕鬼。”
莫知旧躺在床上，认真回想着师父教习过的有关神鬼的警句。
良久，他方想到确有那么一句叫作：“子不语乱力怪神。”，当时师父讲解大概是不要谈论鬼神。
“不要谈论，那若是害怕怎么办呢？”莫知旧腹诽。
他遂又认真想了想，想了好久，想到还有一句说的是：“敬鬼神而远之。”，莫知旧仔细思索了一下，敬而远之，好像也没有提到怕鬼的解决之法。
无解。
脑子里想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早就过了睡觉的时辰，莫知旧的眼皮开始打架，看看旁边赖皮的楚夕岁，莫知旧哀叹一声，拗不过她只好就此作罢。
刚一熄灯，就听见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在耳边道：“我可以这样吗？”楚夕年不安分地往他身旁靠靠，拉着他的袖口道。
看来她是真的很怕啊。
莫知旧把自己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闭上眼睛决定不再理她。
第二天刚至申时，楚夕年的肚子又开始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怎么你这小鬼，偏偏肚子里雷打个不停，吵得我书读得不静。”说着莫知旧嫌弃地往边上靠靠，用手捂住耳朵不再看她。
楚夕年磨蹭着往莫知旧身边靠一靠，把莫知旧的书翻的乱七八糟也不言语。
只待莫知旧忍无可忍之时抬头扔给楚夕年一记白眼，楚夕年才悠悠开口道，“肚子打雷了么？怎么莫知旧你长了一双狗耳朵。”后面虽然加了怎么，却是陈述句语气。
又是哑口无言地深深把楚夕年望上一眼。
没出几天，莫知旧就养成了申时之前就将晚饭准备出来的好习惯，为的就是自己的书能免遭被楚夕年□□的悲惨命运，还有不被楚夕年的伶牙俐齿呛死。
日出又日落，日子行云流水而过。
整整一个月就只有莫知旧和楚夕年相依为命，挑水，砍柴，习武，读书，修行，外加吃饭。
这一个月，莫知旧对楚夕年印象深刻的只有两点，一个是没心没肺，另一个是好吃懒做，全然不像是一个没有爹妈的孩子，倒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楚夕年的没心没肺表现在除了第一天捡她回来的路上哭着喊着要回家以后，就再也没提过要回家的事儿。
相较于没心没肺，楚夕年好吃懒做得尤为明显，不会挑水，不会砍柴，更不会做饭，十足的公子哥气派。
说起吃，楚夕年真是让莫知旧大开眼界。
什么紫菜蛋花汤啦，什么大蒸包小笼包啦，麻婆豆腐凉拌豆腐豆腐涝啦，炒蹦豆煮荷兰豆状元豆啦，雪花糕米花糖糕团小点啦，还有莲茸层层酥啦……都能引得楚夕年囫囵吞枣一番。
书里写的来者不拒大抵，说得就是楚夕年这号人才的。
莫知旧在烹饪之上颇有心得，因着灵吉仙师在吃上很有讲究，连带的莫知旧跟在仙师身旁耳睹目染也成了半个御厨。
然而莫知旧品味极其寡淡，是个只爱做不好吃的主儿。
顾每次自己辛苦做得饭菜，却只看到楚夕年囫囵吞枣颇不是滋味。
重点是这小鬼不仅吃的多，且从来不收拾。
“我捡回来的，我捡回来的。”莫知旧每次被气到吐血都如此安慰自己。
谁能想到原本以为捡回来一个虽不算伶俐但还算有手有脚的帮手，却是只除了吃饭勤快点儿再找不出任何可圈可点的小鬼呢，“收徒弟是个技术活，以后我可得长住了眼。”强烈的落差感下，莫知旧如此总结经验说。
灵吉仙师也总教导说嘛：“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这一个月，楚夕年也算是摸透了莫知旧，这人穿得和这古刹一脉相承得清汤寡淡，生活更是清汤寡淡，无波无澜。
每天雷打不动的读书四个时辰，习武四个时辰，刻苦程度无人能出其右，超强的自制力更是让人望洋兴叹。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固定的一日三餐和穿衣打扮。
惹得楚夕年总会心生很多疑惑，怎的会有人每天每天只吃青菜呢？难道不会觉得清汤寡淡么？怎的有人会每天每天穿一身蓝色长衫转来转去呢？真的会让人觉得很是清汤寡淡吧。
最让楚夕年诟病的，莫知旧每天雷打不动的饭后必刷碗，睡前必洗澡，也不知道在这深山老林活这么讲究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