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夕年神色慌张地往街市里面冲，“我知道一家糖人儿做得特别漂亮，生意相当兴隆，去晚了可就排不上号了。”
莫知旧跟在后面笑眼睨她，步履从容道：“不要急，只要那手艺人还想在天界混，糖人儿你今天要多少有多少。”
楚夕年转身瞪他一眼：“莫知旧你不要那么霸道好不好，好歹也是被很多双眼睛盯着的人，这影响多不好。”
闻言，莫知旧眉眼更弯了，却存心端了话头挑逗道：“夕年你这是……又在为我考虑了？”惊喜又暧昧的声音游丝一般缠进楚夕年耳朵里。
楚夕年听得一个激灵，又好忙复转过身快步道：“我……我只是怕你丢了我的人。”
莫知旧再顾不得街上行人，伸手揽了她的胳膊，动情道：“你的人？嗯？”
俩人猝不及防一番对视，空气中的温度都不受控制地升高了，望望莫知旧脸颊上的两团红晕，咽口唾沫，口渴的越发紧了，“呀，前面有座茶楼，看着眼熟得紧啊。”呵呵干笑两声，楚夕年说着慌也似的逃走了。
顺着楚夕年挣出他的胳膊，莫知旧望上那茶楼，“我还记得我们在三姑镇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座有缘茶楼里，夕年你还记得么？”
莫知旧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后方响起，话音未落人就已经移至了楚夕年左手边。
大约楚夕年在人间染上了欢喜走路的坏习惯，竟忘记了逃路是要用飞的。
楚夕年往右手边靠靠，朗声道：“上次我倒是没顾得上看那茶楼的名字，那茶楼名唤有缘茶楼么？这名字……这名字当真是风雅得紧了。”
莫知旧继续往她左手边靠靠，声音甜丝丝的，道：“连茶楼的名字都没顾得上看就进去了，那时你着急忙慌看什么？”
“看你呀。”楚夕年说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后顿觉一阵心虚，再不敢看身侧之人，心中锣鼓喧天，怕是要把胸腔锤翻了。
莫知旧步步紧逼，似是不打算给楚夕年留下一丝思考缝隙，仍是不满足得诱哄道：“看什么？”
“看……看你……压……压在胳膊肘下面的那张四仙桌，”清清喉咙，楚夕年还算机智地一气呵成道：“那什么，看……看那四仙桌子上的桂花糕应该是挺好吃的。”
莫知旧立在原处，一把拉过楚夕年的手腕，把她带到自己怀中，捏捏楚夕年的脸，欢快道：“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书……书上说，男女……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勉强理出一缕清明，推开莫知旧，结结巴巴说完这一句，楚夕年竟是连呼吸都忘了。
莫知旧复又拉着楚夕年的手缓缓沿着长街往前走，听到这话时莫知旧点点头，眉眼含笑赞许道：“嗯，所言非虚，今后你与周憬然，当适当保持距离，方不至于逾越。”
正说话间，俩人走到一个琳琅满目的铺子前，莫知旧转而又自然而然揽起楚夕岁的肩头，眼睛在首饰铺子前细细看过，拿起一只温雅的莹白色耳环，又流连几番，挑出一只莹白色的簪子。
“书上还说，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俯身将耳环小心戴到楚夕年耳朵上，再为她细心插好发簪理理碎发，莫知旧呼吸间温热的气流打得楚夕年脸颊到脖颈红彤彤一片，晚霞一般。
就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楚夕年魂不守舍地任由莫知旧牵着，也不再理会周围小仙娥不断投来的妒忌的目光，俩人就这样一步一步沿着街道往前走。
终是见识到了眼前之人蛊惑人心的本领，也难怪仙界千百年来如何嫁给莫知旧这个话题能一直霸占热搜榜第二，魅力无边。
“夕年，你还要不要糖人儿？”莫知旧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顶，顺道给她理了理鬓角飘落到睫毛上的发丝，放下手的时候不小心，触到了楚夕年的脸颊，微停一瞬，“这个时辰，该是到了你的饭点了，是得先买个糖人儿垫垫肚子，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酒肆，还要走挺远。”
一语惊醒梦中人。
楚夕年看着天边晚霞欲盛，越发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恐怕是脸红之症又发作了。
这病果然不能将养，此番复发不光脸上热得发烫，身上也隐隐约约渗出细汗。
“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行回去了，父神母神肯定还在等我用膳。”
“陪我用一次晚膳吧夕年，我们都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用过晚膳了。”低低的声音飘在头顶上空，莫知旧语气里溺满了撒娇和诱哄，原本说完又要落荒而逃的楚夕年被莫知旧的胳膊圈住，禁锢得她半步也移不开。
怎的今日莫知旧三番四次把人圈在身边动弹不得，楚夕年定定望着莫知旧的眼睛，像望进一口深潭，纠结缠绕分辨不开。
“街上有……有人。”楚夕年不敢转动脑袋，可后脑勺都能感觉到这长街上的小仙娥投来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嗯。”
莫知旧全然不理会他人，只一心一意圈着她。
讪讪一笑，楚夕年道：“这样在长街上，影响多不好。”
“没什么不好。”莫知旧望望周围，面不改色道。
徒劳无功地在他臂弯挣了挣，楚夕年清清嗓子，抬起眼帘弱弱看着眼前之人问上一句，道：“莫知旧，你今天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莫知旧顿了一下，眼睛里分明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叫人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情绪，不过转瞬，他又飞快地点点头，认真严肃道：“有。”
果然！
楚夕年的心毫无征兆得抽痛了一下，继而也跟着他认真严肃地问道：“什么事儿？”
“今夜子时，我想与你一起，共赴长海，看星河坠落，万里倾泻，璀璨流光，长海星落，可好？”声音温温润润得能渗出水来，禁锢着她的臂弯轻飘飘地落下，轻柔地拉上她的手。
似乎觉得这样还嫌不够，又微微俯身温柔款款道：“只你，和我。”
楚夕年呆呆望着他的眼睛。
不过他的眼睛氤氲了一层水雾，倒是叫人看不清情绪了。
只觉呼吸益发困难，楚夕年艰难清醒道：“不是…这事儿。”
直觉不是这事儿。
莫知旧不说话，那双眼睛水润得紧了，像要溺出璀璨的流星来。
楚夕年也不说话，一味静静的凝着他。
终于，那若有似无的清醒，在莫知旧的蛊惑下已经越来越模糊微弱，叫人连直觉的尾巴也快要抓不住了。
良久，莫知旧点点头。
那明亮皎洁的眸子水晶晶的亮的吓人，复杂的情绪在他眼睛里氤氲得更紧了，让人分辨不出却又沉溺其中，动动喉咙，莫知旧嘴角微扬，委屈真诚道：“就是这事儿。”
楚夕年深吸一口气，咽口唾沫道：“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儿。”
莫知旧复又点点头，严肃认真道：“有。”
不知道是不是楚夕年眼又花了，那人嘴角噙笑，那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里竟有一丝心痛呼啸而过。
一定不是错觉。
一阵风拂过，莫知旧的发丝滑落肩头，顺着他修长挺拔的背脊在风中凌乱飞舞。
树叶脱离了枝干，暗自堕落，带着翻飞的裙裾，一同行至阴影处，兀自跳脱出暖日光线。
莫知旧缓缓道：“传说真心相爱之人，如果一起在长海对着星落许愿，那漫天星河都会记得他们的誓言。他们死后的肤体化为微尘，会在星光的指引之下找到彼此；他们的遗骨，会被长海的祝福凝结在一起；他们的魂魄，会相互纠结缠绕；他们将永远地沉睡在长海海底，融为一体。”
长海，听着该是个让人顶顶心动的地方。
长海，一定是个让人顶顶心动的地方。
楚夕年凝着莫知旧的眼睛，认真道：“你，真的认定我了吗？”不确信却夹杂了小确幸，小心翼翼的眼神把她整个心意摊开在这人面前，一丝修饰也无披挂。
莫知旧也回望着她的眼睛，点头干脆利落道：“认定了。”
分明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楚夕年试探性的勾了勾唇角，坦诚道：“我医术不好，药石不通。”
“无妨，我并不经常生病。”
又稳了稳，楚夕年继而坦诚道：“我不聪慧，世事不通。”
“无妨，九五天宫尚用不着你抛头露脸八面玲珑。”
点点头，楚夕年继而继而坦诚道：“我灵力有限，无甚亮点。”
“无妨，我虽实力不济，要论护你周全，暂且绰绰有余。”
嘴角不可抑制得扬了扬，楚夕年继而继而继而坦诚道：“莫知旧，你图什么呢？杏林天宫不管药材还是公主，一经出手，可是概不退货的。”有些无赖，又有些……忐忑。
不知道为什么，楚夕年望着莫知旧眼底那抹痛苦神色突然感觉害怕惶恐不舍，若是莫知旧再像前世一般扔她一个在这世间，不用千万年，哪怕就是个一十二年，怕是东海忘忧谷的忘忧汤都无济于事了。
莫知旧咧咧嘴角，清脆欢快道：“我从没想过……退货呀。”
听着倒是句紧紧安心的话。
弃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荒唐念头，楚夕年安了安心，锲而不舍道：“莫知旧，你图什么？”
天地无声，万物寂静，只有莫知旧的两片唇瓣一张一合，他道：“我今生所图，唯你。”
不偏不倚，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