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一声轰鸣,惊醒了熟睡的帝王。
床榻上的君王翻了个身,想着方才的梦,已然是没了睡意。
身侧美人还在酣睡,皇帝揉了揉头穴,瞥了眼,索性起身,简单地披了件衣服。
“陛下?”
门口守夜的宫人本是迷糊着,听见门开的一瞬间便清醒了。
“几时了?”皇帝没在意宫人原来的举动,只是淡淡问道。
“回陛下的话,快到寅时了。”
虽说夏日天亮得早,可不到时间,也还是黑着的,何况,今日或许是有雨来,压得天更暗了。
“是到去国子监的时辰了吧。”
冷不丁的,皇帝似是随意询问。
“是,陛下。”
宫人心底有些奇怪,不知为什么皇帝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们这位陛下,向来是很少管自己子女的。
突然问起,难免惊异。
“平罗可还在宫?”
姜平罗,皇帝的第四个孩子,大昭的四皇子,惠妃的独子。
而惠妃的宫殿正离此不远。
虽不知皇帝为何突然起了兴致,可他一直在这守夜,的确是不知四皇子如今是否去了国子监,所以只得战战兢兢回道。
“这……奴才不知。”
这次,皇帝没再问话。
“陛下,如今时辰还早,陛下是要……”等了会儿,见皇帝还静站着,宫人壮着胆子试探道。
皇帝看着蒙黑的天,不知为何有些犹豫。
“还早吗……”这声音低不可闻,连离皇帝最近的宫人都没能听清。
“更衣吧,先去太和殿。”皇帝干脆吩咐,“再把徐盛叫过来。”
太和殿是皇帝平日的寝宫,往常总管太监徐盛也是在太和殿侯着的。
“是,陛下。”
等徐盛到了太和殿,只见幽幽灯火下,皇帝正批改着文书。
“参见陛下。”
“起来吧,徐盛,你过来。”
皇帝搁了笔,抬头看向徐盛,目光冰冷,不怒自威,若是旁人,恐怕要紧张慌乱一番,可徐盛不会,他自幼伴随皇帝,深知皇帝心思。
恰如此时,他便知道,皇帝想的是什么。
无外乎一件事。
“今日若无其它要紧之事,不得让人踏入太和殿。”
“是,奴才明白。”
“还有。”皇帝语气一顿,似乎有些不习惯,“遣人去趟国子监,替三帝姬备好东西。”
——是新回来的三帝姬。
“是,奴才这就派人去。”
“还有……”皇帝又是一顿,犹豫再三,朝徐盛再次吩咐,“派几个人去城门接她,好了,退下吧。”
想着不久前做的梦,皇帝暗搓着手中的扳指,心里升起久违的彷徨。
昭国开国至今,已有百年,三代帝君励精图治,方才有如今盛世,只是他年少不知事,贪慕享乐,也算得上是无所事事,但也是在那时遇见温婉贤淑的宁妃。
后来,子嗣稀薄的先皇病重,了了几个皇嗣再不掩饰野心,整日勾心斗角,先皇心寒之下,那几个争权夺利的最后没一个好下场。
最后也只能是他来做这个皇帝。
继位后,他自以为高枕无忧,可一场夜宴,初初生下三帝姬姜乘柕的宁妃为他挡下一剑,三帝姬丧母,他问心有愧,寄养在惠妃膝下后,却不曾再去看过她。
直到永安四年,宁妃母族前来,发现自家外孙女骨瘦伶仃,还叫宫女欺负,一怒之下带走了姜乘柕。
他本没想过要与姜乘柕再见,只是不知为何,最近时常想起宁妃。
宁妃当年温柔贤淑,体贴入微,死时正是风华正好的年纪。
夜来梦回,尽是宁妃的好。
即便身侧是新入宫的美人,皇帝也不由得梦到宁妃。
近而,想起了那个多年未见,如今已经十多岁的亲生骨肉。
他第三个孩子,姜乘柕。
皇帝从思绪中渐渐抽离,半眯了会儿眼。
只是没过多久,徐盛进来提醒道,“陛下,该上早朝了。”
天色朦朦地亮着,雨色已然初至,听着朝臣的争议,皇帝突然感到些许疲倦,他朝外望去,不知为何想到。
——那孩子现在快到京了吧。
惠妃宫里,侍女素手挽出一个发髻,惠妃冥神,在一片寂静中,侍女匆匆进来。
惠妃睁开眼,面无表情,淡淡看去。
“怎了?”
进来的侍女上前一步,伏在惠妃耳边私语。
侍女言闭,惠妃眉头一皱,继而冷冷一笑,语气狰狞,与平日雍容华贵的惠妃娘娘截然不同。
“回来又如何?当年她就斗不过本宫,她的孩子也别想!陛下叫她进京也不过只是一时兴起!”
这般的狰狞,侍女却是见怪不怪,毫无波动,恭恭敬敬地守在一旁。
抚着鬓边的乌发,惠妃稍作冷静。
“平罗如今已经到国子监了吧?既然她想去读些书,那本宫就让她见见,这天下最好的学府。”
姜乘柕自上学堂的年纪开始,便住在乡野小城,少了名人大家的教导,京城那些王公贵族家,长者尚不会对新回来的姜乘柕做什么,可那些小辈就不一样了。
小孩子排外,再加上她这些时日,日日向自己的孩子,四皇子姜平罗述道姜乘柕与其生母宁妃的种种不是。
只等姜平罗在国子监的小辈中一说。
料那姜乘柕去国子监,见了其他在京城长大的孩子,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甚至会自行羞愧。
惠妃微微闭眼,想着姜乘柕在一众皇子皇女间羞愧自据的画面,忍不住勾起唇角,睁开眼时,眼底还存着几分兴奋,她又招来侍女,轻笑道。
“三帝姬昔日在本宫膝下,如今三帝姬回宫,本宫理应对三帝姬帮上一帮,你且去城门边等着,待三帝姬来了,先让人带去转转京城,京城繁华,怕是那小小云城可没这份福分,当心别迷路,误了见陛下的时辰。”
待身后挽发的侍女插上最后一支步摇,惠妃摸着发髻的珠翠,又是往日端庄雍容的惠妃娘娘。
“走吧,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京城东郊。
马车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锦缎铺就的车内,一壶幽香静静地飘荡,少女懒散地靠在丝绒枕头上,乌发被随意挽出个形状,没有任何华丽的头饰点缀,却是独有的一分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