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卿卿昨晚做了梦,梦中父亲尽管在牢里,可也衣衫干净,床铺齐整,甚至,脚链手链的全都没有,还能坐在里棉喝茶看书。
这个梦,让着急焦虑的她,醒来后都觉得诧异。
另一副魂魄占据这副身体的时间,是越来越多了,导致以前那个温顺柔弱的她,都好像消失。
是悲,是喜,说不上来。总之,孟卿卿反倒越来越适应。
以致于昨晚,还对亲王说了那么一通不该是她说的话。
不管不顾,以前的孟卿卿,可没这样鲁莽过。
晨起后,照样去父亲的书房转了转。
即便连父母内房,孟卿卿也去偷偷找过,照例,什么可疑的都没到。
那个雨衣人,肯定不会是夜深来同父亲闲聊的。
这点,毋庸置疑。
父亲,会在感觉大难临头时,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哪呢?
什么事都自己扛,这样的父亲,真令人头疼。
监视的人形同鬼魅,孟卿卿吸取教训,不再对他们冷面相对。
圣上,是他们的直接上级。
而父亲的生死,也在圣上的一念之间。
一句话变灰,一句话成神。
你收敛些,父亲活着的希望便大,懂吧?轻轻的,坐在书房的门槛上,无力倚靠门框,孟卿卿暗暗对另一个自己告诫。
当个乖乖女,凡是不操心,活到十五年,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没遇到一件诡异的事,成天琴棋书画诗衣茶,也很自在,对不对?
以后找个还算过得去的郎君,相夫教子,便是你的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这样悠闲的日子,是多少老百姓家的女儿,羡慕不已的,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眼前的莲叶何田田,蜻蜓轻展翅,还有水榭对面的假山嶙峋,院中的石榴艳红,哪一样不是上好的景致,何苦要去想要摸那死人尸骨,探查那些与己毫不相干的真相?
孟卿卿一次次在脑海、在心底重复这些话。
叫小厮锁好书房门,孟卿卿扯起一朵石榴花,拿在手里转悠。
觉得那个乖巧温顺的自己,在刚才的暗示中,又占了上风。
即便是是走路,都是轻盈温柔。
忽地,立夏跑过来,脸上的汗珠子,一滴一滴往下坠。
有些滴落在姜黄的衣裳上,泅成一点点的显眼的湿痕。
她是个稳重的姑娘,一般情况下,绝不会是这般慌张。
“小姐,快,快···”
急促中,孟卿卿撩开裙摆,跟着她快步疾走。
“亲王来了,在正大门,说是有要事。”
一听这话,另一个孟卿卿瞬即跳出,将刚才好不容易召唤出来的,又藏了回去。
“他怎么说?这不应该是周捕头的事么?怎地他比周捕头还急?”即便这般,她都不知,和亲王说话,都在不知不觉中夹枪带棒。
穿过两次月洞门,便到了正门。
戴玉藻连夜出门,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要去现场瞧瞧,说他闲的发慌也罢,反正就是要去。
大红袍在马厩,草也干净,马槽里也有剩,哪样都舒服。
哪知,忽地被人拉出,马脾气一下上来,四蹄瞪的山响。
马儿带着脾气,戴玉藻怎么也哄不好,加上行色匆匆,他的技术又飞娴熟到极致,等到一处黑暗,一处小坑,可怜的亲王,居然被爱马给掀翻入地,一身狼藉。
即便如此,他还是忍着,在护城河边,和大理寺来的仵作和差役,把案情问了个大概。
等到尸体被抬到城东的义庄,众人分散后,天色已微亮。
金狗腿见状,好几次想要开口,让主子回去,可见到那一张黑如锅底,阴沉如雷的脸之后,他把自己嘴巴死死封住。
主子半夜都尿床,这样的大事,刚刚发生,便出言让主子回去换衣裳,自己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
聪明如他,才不干。
继续当影子便是。
所以,当主子顶着那张伤到难看的脸,执意要弯道去孟府时,他只敢乖乖听命,让马车调转方向。
戴玉藻丰神俊秀的一张脸,额头上和左眼处,凸起好大一个血包。
不仅如此,就连那一身浅蓝色的光锻衣袍,沾染不少灰尘,哪里还有半分矜娇贵胄公子的派头?
“···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不找大夫医治?”孟卿卿下意识伸出的手,倏地缩回。
男女之间,要把另一个孟卿卿放出来才是最标准回应。
而不是大大力咧咧的,让这个孟卿卿占了上风。
她踟蹰间,看门的小厮,以及监视的人,全都聚集在大门后的前廊,往外瞧。
堪堪顿住,再退一步,双手微敛,神情尽量自然。
这是戴玉藻大脑灵光一闪,想到的苦肉计,他岂会掩盖伤口,他甚至巴不得金狗腿给他来上一拳,让脸上更加五彩斑斓才好呢。
哪知那小子没侯崽子上道,辜负了他随性起的好名字。
下次出门,怎么也不带他了。
满以为会得到怜惜和关怀,哪知,刚冒头就缩回去。
就好比一朵烟花,已经点燃,即将看到炫景,嗤的一声,火焰熄灭。
戴玉藻想要骂人杀人的心,此刻那抹和他居然同色的衣裙下,骤然消散。
还是有点心有灵犀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又有男尸,在护城河,大腿内侧有刺青,是蚰蜒。”在怀里掏了半天,喃喃道,“奇怪,我明明放在这的,怎地不见了?”
这话让刚刚抑制的孟卿卿再次跳出,她大大往前一步,“是什么?毒虫画图么?”
“嗯···”撇开眼去,戴玉藻故意扶住有点酸胀发烧的伤处,“都怪我,这眼睛肿了。脑袋也不顶用了,居然把仵作画的图给弄丢了,真该死。”
说罢故作欲去捶打伤处的模样,却在眼角偷乜皱起秀眉的人。
不忍看她脸色不虞,“我带你去大理寺瞧,正卿程平他儿子便是程耀宗。”朝她挤挤眼,哪知扯到伤口,一口凉气吸起。
不提还好,一提孟卿卿瞬间想到那些五香楼里不堪的声音和画面,她后退一步,纤腕怒摔,“不去,我才不去,你这狂悖之徒。这案子关我何事?”
杨柳腰一转,朝府里而去。
戴玉藻的小诡计,总是在某些时候变得异常活跃。
他大声呼痛,身形一倒,竟然直直地摔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