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半跪在地上，左手掌压在右手掌上，用掌根按压在许秋平的胸口上。
她没有学过专业的急救知识，只在以前的电视上见过片段。她按上三下，然后给许秋平嘴里吹气。
外头人看到她这个举动，低声惊呼。
孟广安在旁边问：“这样行吗？”
金穗说：“不知道，别问。”
又吹了一口气，她去摸许秋平脖劲上的脉搏，发现还有跳动。
她对孟广安说：“你学着点，一会儿你来。”
做心肺复苏对体力是个考验，按上几分钟之后，金穗双臂已经累得酸疼，她命令孟广安：“爸，你来。”
孟广安在许秋平身体另一边半蹲下来，照金穗刚才那样做。金穗在人群里找人：“思兰思伟，过来，一会儿你俩来。”
兄妹俩就听话地来到屋里。金穗继续在人群里找，看到孟思俊和孟思凡兄弟俩，又安排：“你俩赶紧去红星大队，让人把拖拉机开来，把人送县城里去。”
孟思凡点头：“我们马上骑车去。”
贺淑芬在人群外，招手让金穗过去，低声说：“她都这样了，估计是悬，还是别折腾了。就要过年了，还送什么县城？”
金穗知道他们忌讳，可是现在能救就救。金穗说：“顾不上这么多了，先试一试再说吧。”
说话间，赤脚医生背着个药箱奔过来。进到屋里，先掀开许秋平的眼皮子，看到还是正常的。他换过孟思兰，帮忙做心肺复苏。
贺淑芬踮起脚尖，往屋里看一眼，什么都看不到。她对金穗说：“这个许秋平可真能折腾，要过年来这一出，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金穗安慰她：“二娘你别说这些话了。大家都嫌晦气，难道真要看她死在村子里？”
贺淑芬叹气：“也就是你心善。那这会儿送县城，谁出钱？她自己没有，还不得广安凑？广安为这事开口，你给不给？”
金穗说：“我给也是得要回来的。算啦，先救人再说吧。”
大约做了半个小时的心肺复苏，许秋平都没有醒来，几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地。赤脚医生说：“算了，听天由命吧，按了这么久，只怕把她的肋骨都按断了。”
金穗看孟广安和陈大春，说道：“把人送县城医院去试试。”
陈大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旁边的胡慧芳惊呼：“还送什么医院？这儿到县城那么远，怎么去？”
说完小声嘀咕：“送县城要花多少钱？我们哪里有钱？”
金穗问孟广安：“爸，你身上还有钱吧？”
孟广安点头：“身上总共就还有几十块，留着过年的。”
“回家拿吧。好歹是跟你同床共枕过的妻子。”金穗说。
孟广安起身，向家里走去。
红星大队的拖拉机慢悠悠地开过来。众人在上面铺上稻草，再铺上棉被，把许秋平抬上去，盖得严严实实的。
孟广安和陈大春跟着一起去。金穗在知青院门口等着，等拖拉机到了，把孟广安叫下来，给他塞了二百块钱。
“这钱你自己留着吧。她以前那么对你，现在估计喘气的时间也不多了，别浪费钱了。”孟广安回头看一眼车上的陈大春，接着说：“亲生儿子都不上心，你何必呢？”
金穗说：“送县里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不送县城，送公社，听天由命吧。”孟广安拒绝要她的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金穗劝他：“还是送县城保险一点。”
孟广安抬头长叹一口气：“这拖拉机走得不快，到县城还一路颠簸，让她好受一点吧。”
金穗还想说点什么，孟广安猛地转身，大步跨上拖拉机。
进到屋里，方敏问：“怎么样了？”
金穗摇头：“不知道。那公公不要我的钱，也不送县城，送说公社卫生院。”
方敏叹气：“命该如此吧。”
“我去把思明接过来，晚上让他住这边好了。”金穗说。
“行，没问题。”
晚上孟广安和陈大春没有回来，也没有人知道许秋平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孟广安从公社回来，两只眼睛熬得特别肿。金穗问他：“怎么样了？”
孟广安疲倦地说：“医院用了药，还没有醒来。”
“那有没有检查出是什么病症？”金穗问。
孟广安摇头：“没有。小地方的卫生院，看不出来什么毛病。他们建议送县医院，我说不送了。就在医院熬着吧。我回去拿两身衣服，过年就在医院里陪着她，下午让大春回来。思明就让你照顾了。”
金穗点头：“嗯，没事，他跟着我挺好。你还没吃饭吧，先吃了饭休息休息。”
孟广安在这儿吃了饭就回村里的屋子去。大约睡了三四个小时，他洗了个澡，收拾两身衣服，就去公社换陈大春回来。
金穗拿来两个饭盒，一个装饭，一个装菜，让他带去卫生院吃。
接过饭盒，孟广安抹抹眼角的泪水，说道：“我替许秋平谢谢你。”
金穗说：“别说这个了，在卫生院没事多休息，别把你自己熬出病来，思明还小呢。”
孟广安点头：“我知道了。”
他拎着饭盒走出去，想了想又回头，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把娟娟和婷婷叫过来：“你们给爷爷拜年，我给你们发压岁钱。”
娟娟睁着眼睛不解地问：“爷爷，为什么就要拜年了？婶子说是明天才是新年。”
孟广安说：“因为爷爷明天不在家了。”
婷婷扯着他的衣袖问：“爷爷你去哪里？”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摸着姐妹俩的头发说：“爷爷要去医院照顾许奶奶。”
娟娟问：“那许奶奶为什么不回来？”
孟广安说：“她也许回不来了。”
金穗站在边上听不下去，催促姐妹俩说：“那你们快给爷爷拜个早年。”
姐妹俩双手交叠在一起，朝孟广安鞠躬说：“爷爷新年好，恭喜发财身体健康！”
孟广安从兜里掏出钱来，一人给了两块。再见妮妮怯生生地站在方敏身后，眼睛朝他这边看。他招手叫：“妮妮也过来。”
方敏说：“孟叔，妮妮还小，不用给她。”
孟广安抽出一块钱来，递到妮妮面前：“她还小就给少一点，拿去买糖吃哈。”
妮妮接过来，奶声奶气地学着双胞胎说：“爷爷新年好，恭喜发财。”
孟广安应道：“好好，我们都好。”说完站起来对金穗说：“我走了。”
方敏对金穗说：“这老头干什么呢？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让人怪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