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娇这话说得一点不客气，算是把师徒之间，最后的一层窗户纸捅破了。
王富急得直跺脚，认命一般地抱着头蹲了下去。
王贵却觉得小妹说出了自己不敢说出的话，很是解气。
他暗暗捏紧了拳头，站在小妹的身后。
就算他和二哥真的不能在木匠活混下去了，今天他也支持小妹。
林云娇的话，院子里别的学徒也都听见了，他们不由得就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远远望过来。
暗暗佩服，这小丫头真是胆子大，敢跟师父这么说话。
林富林贵竟然也由着她来，一会惹恼了师父，看他们怎么办。
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替林富林贵担心，还有人迫切地想要看事情接下来会怎么走。
他们也都早就看不惯师父的做法了，只是，没人敢反抗。
现在，出现了一个敢于反抗的，他们都想看看，反抗的结局会怎样？
王师傅的脸一阵白一阵紫，看到徒弟们都往这边看，气恼地磕着烟袋锅子。
“都去干活。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又对林云娇三人喝道：
“你们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欺负你们了？是说我压榨你们了？我管你们吃，管你们喝，还教你们手艺，在你们眼里，成了你们为我干活儿了？
你们不想干可以走啊，现在就走。看看你们走了，我这王记会不会倒了。笑死了，我干这行二十年了。满开阳县，谁不知道我的大名？谁家里没有我做的家具？我需要压榨你们这些毛孩子过活吗？”
林贵也反驳道：“师父，您还没有压榨我们吗？您什么时候自己干过活儿了？活儿都是我们干的，对外都说是你自己做的。
干得好我们没有赏，干坏了，就是我们的错，打我们，罚我们。
我们白白给您干活，完了还要每月交伙食费、住宿费，还要去帮师娘干活，您家的母猪下崽了，还要给您包红包。这些，还不算压榨吗？这一年，我们给您赚回来的钱，何止一贯，十贯？
我们家里，为了我们两个学徒，家底都空了。我小妹出嫁，什么都没有。我们也不求别的，只求您赶紧让我们出师。我们的家里实在是供不起我们了。”
林贵说完，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哭声。
林云娇转头一看，原来是另外一个学徒听到林贵的话，勾起了伤心事，忍不住抱头哭起来了。
“呜呜……我家里为了我学徒，也快掏空家底了。呜呜……早知道就去念书了。没想到学手艺比去学堂念书花费还要多……”
更多的人沉默了。
王师傅恼了。跳起来骂道：
“不想学的，现在就走。老子又没有求你们来。敢不服老子，你们这就是欺师灭祖。你们离开了我这里，别的地方也不会收留你们的。”
那人不哭了，擦了眼泪，认命地继续干活儿。
可另外一人却气愤地甩了手里的锯子，站起来往外就走。
“我还真就不干了。去外面要饭也比这个好。”
“狗剩儿，别冲动。都学了这么久了。就差最后一步了，现在走了多可惜？”
有人劝他。
狗剩儿甩开那人，道：
“你们别痴心妄想了。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就放我们出师的。你们看不出来吗？他就是故意把我们留在这里，好给他多干活。”
大家的心里，其实都明白的，只是，又都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万一，万一师父忽然大发善心，让他们出师了呢？
“别走。现在走了。吃亏。”林云娇也劝了狗剩一句。
狗剩好奇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难道她还有什么办法逼师父就范不成？
他满怀希望地停下了脚步。
林云娇回头，对王师傅说道：“王师傅，你也看到了。你的徒弟们，对你可是有很多不满呢。
你刚才说，你只要出去一说，就能让他们在手艺行里没有立足之地。我们绝对相信你们有这样的能力。
可是你别忘了，你可以几句话让他们活不下去，他们也可以几句话就能让你过不下去。
或许，你认为他们的话，不必你的话有分量。可是他们这么多人的话，还能没有你一个人的话有分量吗？
若是他们回到自己的村子里，把你压榨他们的事情一说，一传十，十传百。王师傅，你觉得，以后你还能收到徒弟吗？”
“你……他们敢。背后说师父的坏话，这是欺师灭祖，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有什么不敢的，反正你也不让他们出师，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再说了，说说这里的真实情况，又不是撒谎，老天爷是不会怪罪他们的。谁要被天打五雷轰，还不一定呢。”
林云娇口齿伶俐，说得王师傅有些招架不住。
看到王师傅说不出话来，林云娇心里一阵得意。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她诧异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声音？”众人好奇地问起来。
“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可大家左看右看，发现院子里的东西都好好的。
“难道是我耳朵出毛病了？”
众人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后，便继续看向林云娇和王师傅这边。
大家诧异地发现，王师傅脸色惨白，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身子好像还在发抖。
“师父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被这小女人几句话就吓成这样了吧？”
“师父应该不会这么胆小吧？”
“也不一定，这女人的话，可是句句都在揭师父的老底啊。”
“难道真是这女人把师父给吓着了？”
……
林云娇听到身后这些议论，更加觉得应该乘胜追击，赶紧迫使王师傅答应下来自己之前的要求。
“王师傅，我们现在的要求也很简单。手艺学成了的徒弟，您就让他们出师吧。谢师宴我们自己安排。当然了，你到底是师父，谢师宴上，我们也会给你包一个红包。不过，红包的大小，就要根据我们自己的财力来了。
毕竟，可不是谁家里，都能拿得出来一贯钱的。”
“好，好，我同意了。”王师傅哆嗦着答道。
“真的？”林云娇有些意外，没想到王师傅这么快就答应了。
她都准备好了下一套说辞了，现在竟然没有了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