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有生离死别，有新生命的诞生。
在这里，所有的财富，权势，地位，似乎都变得微缺乏道，所有的希望都寄于滋滋作响的打印机打出来的一张张检查单，生命随着打印纸的移动——延续或停止。
一天一夜高强度的工作后，面对漫长的走廊，左愿有些走不动了，她拉拉傅垣的袖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我们歇一歇。”
走廊的灯光打下来，落在男人柔软的黑发上，散着光泽，傅垣低眸看着她，突然蹲下将人拦腰抱起，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我陪你。”
他捏捏左愿的手指，轻声，“别担心。”
左愿心里在想什么，他懂。
左愿默了瞬，回捏回去，问了一个她很早就疑惑的问题，“你怎么老喜欢捏我的手指？”
闻言，傅垣落在她的手指上，莹白纤细，指甲很短，但是用力的时候还是能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道的痕。
他轻笑了一下，“明明就没有指甲，是怎么把我抓伤的？”
抓伤？！
她什么时候抓过傅垣了？
她抬眸望着傅垣，准备好好询问一番，随即脑中灵光一闪。
还能有什么时候，还不是她受不了，情不自禁抓的！
想着左愿不禁热了耳尖，一下子将手指从傅垣手里挣脱开来，轻嗤，“不正经。”
“嗯，不正经。”傅垣附和，抬手将左愿额前被手术帽弄乱的头发一点点理顺，黑眸闪着柔光，一副嘱咐小孩的语气，“现在不正经的人要离开一小会，你乖乖坐在这里等我。”
左愿点头，嘀咕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
傅垣轻敲了一下左愿的额头，含笑道，“你在我这里可不就是小孩子嘛？走路都要撞玻璃的那种！”
被提及囧事，左愿不由得撇下嘴角，“哼！”
看着左愿难得的孩子气，傅垣眉眼间挂满笑意，又叮嘱了一句，快步离开。
傅垣很快就回来了，臂弯处挂着一个小毯子，手上拎着水和巧克力。
他把毯子盖在左愿的腿上，巧克力撕开塞进她手里，“吃点。”
左愿接过含在嘴里，巧克力的醇香一下子在口中散开，甜中带着丝苦的味道，一下子把左愿的回忆拉回了小时候。
那时候的左父左母还没有离婚，每到夏天，左母就会给她做巧克力冰棍，会笑着看她吃得满嘴都是，然后轻柔地给她擦掉，笑她是小花猫。
会在冬天给她特意给她煮一份迷你小汤圆，祝她平平安安，岁岁年年。
左愿极力回想着当时左母的面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笑颜。
有些东西好像在无形之间消失不见了，抓也抓不住。
傅垣将手里的矿泉水拧开递过去，见左愿愣神，他轻柔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怎么了？”
左愿接过水，喃喃低语，“其实，以前母亲对我很好的，什么好的都就着我，她说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有我在她身边，只是现在……”
左愿顿了下，不由得朝另一边望去，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拐角处，能随时注意到手术室那边的动静，不用看见俞家人，俞家人也看不见他们。
“物是人非了。”傅垣接完她的后半句，将手里面的水递过去，“这是你母亲自己的选择，与旁人都无关。”
左愿闻言，低垂了眸，“我知道。”
但她还是希望她能平安。
她刚下来的时候打探了一下，来做手术的是神经外科的一个前辈，也就是说这两人之间有一个是凶多吉少的。
几番思绪在左愿脑中回旋，终是不得结果。
傅垣将毛毯拉上来一点，抓住左愿的手，无言安慰。
这时，走廊的另一处走来一人，是将俞风安顿好下来的俞父。
他看见两人坐在这里，步子顿住，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戾气。
俞琳告诉过他，左母和俞老太起争执的原因是左愿。
如果没有左愿就不会造成今天的结局。
好似自从左愿出现在他们视野里，俞家就没落到一件好事，甚至现在还遭到了重创。
俞父慢慢走近，经过两人时停了下来，眉目下沉，“左愿，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把我们家......我们......”
俞父被傅垣冷眼一瞥，瞬间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傅垣的眼神太危险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他背脊发寒。
俞父下意识想后退，被他极力忍住，他眼神飘忽不定，不敢对上傅垣的视线。
傅垣看他这副懦弱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您要不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免得说出来的不是人话。”
“你......”
俞父才发出一个音节，那边的手术室就被打开了，传来了左母的名字。
但是却没人应他，直到傅垣和左愿走上去，“我是。”
来人看见左愿愣了下，随即说道，“患者摔下楼梯的时候腰部受到重创，造成了腰椎骨折，坐骨神经损伤，双下肢肌肉无力。”
“以后患者的生活可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也就是说，左母以后的生活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永远无法使用双腿行走。
左愿听了，心口一窒。
傅垣默默抓紧她的手。
左愿是自己人，医生看她懂了，也不多说，打算转身离去，但被人大力抓住，“医生，我奶奶呢？！”
俞琳带着厚重的哭腔，“她跟那个女人是一块送来的啊！！！”
医生摇头，“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另一个患者的情况。”
说着就有医护将左母推了出来，俞父和俞琳没看一眼，还在缠着医生问。
左愿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左母苍白的脸上，才发现她眼角的皱纹原来已经这么多了。
两人将左母安置妥当，并请了护工细心照看。
该尽的责任她会尽到，至于其他的，已经不在了。
回去的路上，左愿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瞬间，俞琳撕裂的吼声响彻寂静的车厢。
“左愿！！！你怎么不去死！！！去......”
傅垣皱眉一把拿过左愿的手机挂断，回家之后把人塞进浴室，“洗洗睡觉。”
左愿洗澡间，傅垣站在阳台上，玻璃窗被他打开一条缝，顷刻间，刺冷的风从外面呼啸而进，冷意沿着皮肤渗进血液。
傅垣打了一个电话。
“姐，我记得俞氏最近在竞标一块地皮。”
这边的傅秘凝神想了一下，“是，这块地皮对俞氏挺重要的，是他们进军房地产的第一步，听说俞风为了这块地可没少陪那些领导喝。”
“是吗？”傅垣嘴角勾了一下，将窗户关上，进屋，冷意被屋内的温暖取代。
“我觉得我们也要扩展一下业务，看那块地挺合适的。”
“行。”傅秘眉目微扬，没多说什么，只道：“不过这个项目你来负责？”
傅垣爽快答应下来。
挂完电话，他坐在沙发上，几天不见，小多肉还坚挺着，就是叶子有些皱巴，傅垣给它浇了点水。
他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不禁顶了顶上颚。
左愿是医生，有仁心，但他不是。
俞家是怎么对他捧在心尖上的人的，他可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