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向秦苏的一瞬间，祁靳突然间理解了自己在发现秦苏病案结论那一堆纸时的心情。
大抵人生于世，都很难避免这样自我剖析的时刻，就算是向来自诩冷静自持的他，都在张开口的一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的犹豫和抗拒。
虽然那些情绪只是一瞬间，但这并不难让祁靳意识到，原来连他都是不能免俗的。
是了，他原本也就是个俗人。
少时心高气傲，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自己，也就只有这个小丫头还这么珍而重之地放在眼里吧。
或许是因为思绪飘到秦苏的身上，祁靳原本因为联想到记忆里久远的事情而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瞬，再然后，就怎么也聚不起来了。
心理阴影这个事吧，也许真的只有当事人才真正能够切身体会。就算是他，也在决定开口的时候一时犹豫，并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真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些事情。
说那些年，其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一整晚一整晚地睡不着，然后在好不容易浅眠之后，在随之而来的噩梦中惊醒，然后睁眼到晨光熹微。
这样的话说出来，大抵他一直以来在秦苏眼里清冷淡漠的形象会有很大的出入。但
祁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原本倚着的身形顿了顿，随即又瞥了身旁静静站着的秦苏一眼，一时忍不住又有些好笑。
难为小丫头倒是耐性好，他不说话她也就站在那里等着，也不催促。他若是选择不开这个口，小丫头大约也是不会说什么的，只是，这件事情肯定会落在她心里很久。而他实在是不舍得，她这样沉重的心思，再去负担这样的事情。
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开口的吧，因为有了这个这个心疼的前提，或者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总之，祁靳之后索性就这么倚在大厅前台阶的栏杆上，语气温和平稳地开始诉说着那些如今可以说是往事的话题。
“当年．”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正打算继续说的时候，秦苏被他握住的手腕动了一下，似乎是迟疑了一瞬，又反手握紧了他的。
“祁先生，要不你还是”
“当年那场手术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一直到事情结束很久，我发现，当我再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我没办法冷静地面对任何一个因为心脏有问题而躺在手术台上的人。”
几乎是祁靳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秦苏的脑海里就已经因为他的话而自动产生了某些画面感。
对于一个要拿手术刀的医生来说，没办法面对一个有心脏手术的病人，没办法拿起手术刀，这几乎已经算是致命的打击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秦苏就又忍不住咬住了下唇，还是微微用了力的那种。
“那你．那你”
那你是因为当年的那场手术，所以落下了心理阴影了吗？
可是这话却像是硬生生地堵在了喉间，怎么都说不出来，秦苏一瞬间觉得，她连咽口水都生疼地厉害，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反而是祁靳，或许是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到头来反而是祁靳先安抚她。
“我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这种几乎能影响一个人后半生的事情，真的就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吗？
秦苏不知道答案，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随着祁靳叙述的深入，她的情绪逐渐更绷不住。等祁靳说到他自己甚至是亲眼看着那做手术的病人在他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秦苏到底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祁靳的话便就由此顿住，到底还是没忍住叹气，继而便伸手把人一整个楼进了怀里。
“我这个亲身经历的都还没哭，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情绪的影响，秦苏把头埋进祁靳怀里的时候，觉得自己硬是从祁靳带着些许笑意的语气里，感觉出了略微苦涩的意味。
若是真的全然不在意，还会直到现在都没办法面对甚至只是相同疾病的人吗？
能称之为阴影的事情，必然是会伴随终身的。一旦意识到这一点，秦苏原本因为祁靳的安慰而稍稍平复的心情便又再次陷入难过之中。
直到祁靳放在外衣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秦苏一时的情绪才稍微收敛了一些。不过也只维持了一瞬间，因为下一刻，退开半步给祁靳腾出空间的她，也正好听见了祁靳已经按下了扩音键的电话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