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怎么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在警察同志同行的前提之下，祁靳还是跟着一起的，把廖冠华带进了ICU的病区，再出来，事情就发生了几乎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廖冠华再被强行带出来的时候，却是这样一副几乎都要让人怀疑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的确是血水，不过那不是廖冠华的血，而是郁习臣的。
据后来不知是谁回忆的时候说，当时，在外面的人察觉到不对，最后几乎是半强硬地闯进去的一瞬间，看到的，当时郁习臣病房的整个画面，那简直是一个满目狼藉都不够形容的。
那简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甚至，第一个毫无准备闯进去的护士，在一眼见到从郁习臣的身上流出来，又一路蜿蜒到门口的血水的时候，直接两眼一翻，就这么撅了过去。
便是这其中最冷静的祁靳，在看清楚屋子里究竟是一副如何的画面的瞬间，脸色也一瞬间白地像是最新印刷的纸张一样。祁靳下意识地就往身后看去，同时长臂一伸，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握住了秦苏的手。
意识到郁习臣可能已经出事的那一瞬间，祁靳几乎是本能一般地要去遮住秦苏的视线。但手还没伸出去，就又被祁靳给放弃了。因为遮住也没有什么用，秦苏在见到那些蜿蜒血水的那一刻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祁靳能感觉到被他牵住的手在一瞬间用力地挣扎了起来，而他几乎是用了全力去十指相扣地抓紧了，才让她没有挣扎掉。随即，便是那股力道又似潮水一般地退了开去。
因为秦苏已经看到了眼前的场景，看到了浑身混着血水和伤口，倒在地上的郁习臣。还有，明显被吓狠了至今呆怔着被带出去也没有任何反应的廖冠华。
秦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地生疼生疼，像是被什么人用力地扯断了声带。
她也听不见周遭任何人的声音，甚至连祁靳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她看得见他眼底的慌乱，看得见周遭的一片混乱，但是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说不出任何的话。
鼻端充斥着刺鼻的鲜血，胃肠蠕动了一下，然后像是再也克制不住了一般，陷入剧烈的抽搐中去。
可她弯下腰，除了酸水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若不是自始至终都一双手牢牢地环住了她的腰，她大概是已经晕过去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晕过去呢？
是的，即使被血腥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呼吸，可她却始终都没有晕过去。
直到听见了不知是谁扯破了喉咙，嘶声力竭地一声喊：“快抬担架过来！立即抢救，病人要不行了！！”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即使是在很多年以后，秦苏能回想起来的，也依旧还是一片模糊，感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唯一还算清晰的画面，是她自己在听到那一声喊的瞬间，几乎是立刻就蹦了起来。
她猛地一下子掰开了祁靳搂在她腰间的那双手，眼睛已经模糊到看不清近在眼前的路，但就算是慌不择路，她也还是踉跄着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推着郁习臣的那辆担架车。
连祁靳都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就已经扯开了视线里七七八八的线路，血泪滚了一身，白大褂上刺目的红和干净的白形成了堪称鲜明的对比。哭声和已经抖得不行的手一起，犹不死心地用力给躺在那里，恍惚间已经毫无生气的老爷子做着胸外按压。
那一刻，全世界都仿佛静成了一部默剧，唯独她自己，嘶吼的音调里，在绝望之前用尽全力地喊着。
“让开！！”
“都让开！！”
“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要好好过下去。”
“廖冠华进去了，不出意外也应该再也出不来了。”
“臻臻，你应该不会怪大爷爷，这么久了才让事情结束吧？可是害了你的，是用坏心思害了人的。是做了医生这个救死扶伤的职业，却因为私利选择去害了别人的。”
“记住了，害了你的人不是给你糖的祁哥哥。”
“不要哭了，怎么和臻臻一样都爱哭呢。你要笑，为了关心你和爱你的人，以后你都要笑。”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到了秦苏心里的绝望，在担架车眼看着就要到手术室的那一瞬间，原本一直都没什么反应的郁习臣，眼睛睁开了一点。
虽然哭地又是泪又是血的秦苏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她还是俯身贴近了郁习臣的脸。但就在眼看着就要触碰到的瞬间，郁习臣却陡然挣扎出一股力气，在秦苏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伸手抱了她一下。
在她愣住的那个瞬间，面罩之下含糊的口齿突然挤出了几个清晰的字眼。
“生活．要开心。”
“你是．好孩子，要好好．活着。”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郁习臣视线最后的落处，是几步之外，祁靳的方向。
再然后，是心电监护陡然一顿之后，漫长而尖锐的长鸣。
秦苏有关那天最后的记忆，是陡然大跨步上前，连搂带抱几乎半强硬地把她带下担架车的祁靳。
距离抢救室仅三步之遥，隔着缓缓盖上百布，秦苏的视线下意识地偏过去的瞬间。祁靳不知从哪里扯来一件白大褂，对着秦苏兜头罩了下去。
视线被遮住的那一瞬间，祁靳将人连着白大褂一起，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搂进怀里，死死地，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