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寡淡，像不知谁敷衍一笔勾过的弯钩，云隐其中，如墨迹断触。
拂冬拄着下巴眺望雨幕，叹了一遍又一遍。
念夏挨在灯前缝着什么，被拂冬那一声声叹气弄得浑身也没了力气，她绕着线打了个结，用牙咬断，“以往你不最喜欢下雨天睡觉么，没事就去睡吧，别在这里唉声叹气了。”
拂冬像一颗没浇水的小白菜，耷拉着头，“整日里都是睡，哪里还睡得着，也不知娘娘怎么样了……”
念夏也惦记，安抚拂冬的话也是在安抚自己，“裴安说一切都好来的。”
拂冬一下子跳过来，忿忿道，“他回回都说好，细问什么都不知道，谁看不出来那都是蒙你的，也就你傻，还真信！”
念夏把绣棚收拢到筐里，“没消息就说明娘娘挺好，你可别瞎操心了。”
拂冬就是个火药脾气，提起来便收不住，“我就是气不过，你瞧蘅梧殿那位，不过就是个歌舞伶人，还敢把蘅芜殿改成蘅梧，还代娘娘接见命妇，她凭什么呀？最气人的是，她还敢坐主位！”
说起这个念夏脸色也不太好，宫里是最讲究尊卑等级的，哪怕皇后称病不在，凤位也是要留出位置，偏偏那新入宫的舒嫔，大咧咧的就坐了上去！
可这件事却被皇上轻易带过，并无责罚，加之皇后久不现身，导致谣言纷起。
连皇后失宠圣上有意废后等荒唐言论都隐隐传出。
拂冬气不过，声调高了起来，隐隐带哭腔，“你不常出去不知道，现在宫里都说娘娘失宠，不得皇上的心，早晚……”
“恼什么呢……”
忽然，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拂冬的话戛然而止，惊喜的看向门外。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待看清来人，拂冬哇的一声哭出来，那委屈劲，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念夏怔了片刻，见二人冒雨而来，忙去吩咐煮姜茶等安排。
锦泱浑身上下没沾一点水气，自觉也没受凉，想着陆寅不喜姜味，便道，“倒些热茶即可，不必放姜，再烧些热水，送净室里去。”
陆寅脱下蓑衣交给内侍拿着，“不必忙，我坐坐就走，章远送我这么大一份礼，岂有不回报的道理？”
锦泱才刚坐下，复又惊起，“你还要回去？”
“嗯，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且安心，行宫这明里暗里我都留了人，还有裴安也在，短则三五日，长则六七日，我便回来。”
长久日夜相对，这会冷不丁要分开，锦泱心里滋生出一股不舍，“急这一晚做什么，还下着雨，明日天晴了再走不行？”
陆寅垂头，只见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覆在自己手上，他的喉咙似无所依，下意识的滚了几下，没奈何的笑道，
“真是难得，夜夜你都烦我，怎么今日还要留我？”
红霞升腾，锦泱暗睇几眼身旁的人，见她们都忙着，才轻轻锤了一下陆寅，“好心当成驴肝肺，快点走快点走！我可累了要睡了！”
陆寅难免心猿意马，拨起锦泱的下巴，重重的吻上去。
“等我。”
后来，雨夜萧瑟，一袭蓑衣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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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寅走后，疲乏了几日的锦泱可算享受一把，舒舒服服泡进浴桶。
念夏拂冬脸色却稍显不正常，二人眼色锋机不断，最后还是拂冬心思浅忍不住，“娘娘，您最近吃的多么？”
锦泱点头，“最近还好，前一个月，那吃的才叫多，也不知怎么的，总是饿。”
念夏道，“娘娘这腰身，之前带的衣裳怕是穿不了了，明日想着传尚仪局过来一趟，裁制些新的。”
是要制些新衣，过后几个月更要显怀，都要提前准备。
锦泱想了想吩咐，“不要传别人，叫明芳来，本宫有孕之事，暂且还是不要传扬出去。”
“有孕？？？”
拂冬脱口道，“您不是吃多了胖了？”
锦泱瞅她一眼，忍不住瞄一眼自己凸显的小腹，笑道，“傻丫头，吃多少能胖成这样？”
拂冬倏地咋呼起来，“哎呀呀，这可真是大喜事，老爷夫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锦泱苦笑，高兴么，别吓到才好。
自从知道锦泱怀孕，两人对待她跟伺候瓷娃娃似的，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
三更已过，拂冬还想说些什么，被念夏拉扯了下，“折腾一路，娘娘早些睡吧，明日再说。”
锦泱确实也乏了，沾了枕头便是头脑沉沉，一夜好梦。
清晨，青空雨停，泥土泛着清新，琼楼殿宇，似乎从喧闹的人间一下子又回到了不讲人情的清冷天宫。
早饭不算精致，但配上皇后的品阶却稍显寒酸。
锦泱捡了两口，“早先就想吃牛乳菱粉香糕了，一会让膳房送两份过来。”
拂冬撇嘴，“没了，除了蘅梧殿，其他宫除了每日两食，早不供应任何吃食了。”
锦泱挑眉，“没说理由？”
“说是行宫不便，但御厨都在，又不是没厨房，怎么就不便呢？奴婢看皇上就是针对您呢！”
念夏忙捂了拂冬的嘴，她呵斥道，“胡说什么？每个宫里都没有，又不是单单娘娘没有！”
拂冬不服气，“那为什么舒嫔能吃？”
念夏给锦泱倒了蜜水，“这件事奴婢听裴千户提过，因为怕拂冬这丫头嘴上没把门的到处乱说我就没说，尚膳监缩减份例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皇上没银子了，才不得不节衣缩食，娘娘这还好，听说下面妃嫔每日就发一碟小菜一个馒头，像卫美人，不就受不住跟侍卫私通跑了么。”
“卫美人私通侍卫，跑了？哪个卫美人？”
拂冬最爱八卦，“娘娘您忘啦，是金陵本家的卫萱彤呀，听说勾搭上了禁军侍卫，这一跑都跑了两三天了，名声全坏了，哼，出了这等丑事，瞧金陵那些人还狂什么狂！”
原来如此。
昨日禁军抓的果然不是什么宫女。
想不到卫萱彤胆子竟这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