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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呈上物证(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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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杭地处江南域,入秋之后天气乍暖还寒,且早晚温差较大。

    这样的温度对于尸体来说,三到四日便会腐败生蛆。

    不过这断肢保存的还算是完好,虽说是从土里扒出来的,但看起来还算干净,应当是用水冲洗过了。

    断肢的指甲缝中残留着些许泥垢,体表比之夜里多了一层灰败。

    手腕的切口处如碗底大小,伤口处凝结的血块已经被冲洗掉了,露出了粉白色的肉壁和骨头断裂处清晰可见的骨髓,以及白黄色的骨头。

    尸僵已经解除,紧攥成拳头的手已经松开,恢复到自然的松握状态。

    王蓝田屏住气息,后退了两步,所站的角度刚好可以看清断肢的掌心。

    掌心的横纹很浅,但由于长时间的尸僵,指甲嵌入掌心形成了月牙形的指甲印记,泛着深紫色。

    在指甲印旁侧似乎还有个印记,整体的形状是个不规则的圆,圆里是一些杂乱的压痕,压痕留下的颜色呈现淡紫红色,没有指甲印那般深。

    想来应该是个质地偏软、易弯折的物件。

    她脑中一连串蹦出了许多物件,一一排除之后,发现暂时所能想到的东西都与掌心的压痕不匹配,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必然要回吸一口气,既没有物理避臭生姜、口罩,又没控制住吸气的力度,这一口气恶臭之气直击她天灵盖,直熏得她两眼一黑,踉跄倒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子,倒是难得的狼狈相。

    王蓝田抬手掩住口鼻:“大人,尸臭有毒,还请此物拿下去,放置于干燥阴冷处。”

    这“有毒”二字一出,堂上众人都有些害怕,学着她的样子遮住口鼻。

    “拿下去。”马俊升拧眉,又吩咐一旁的人,“你去拿两柄蒲扇,两方炉鼎,四根檀木线香来。”

    檀木线香,经火燃烧后香气醇厚,经久不散,再辅用蒲扇将香味吹散开,与穿堂风相碰,能尽快掩去堂内的腐臭气味。

    只是在香来之前,这留在堂中的余味够人受一阵子的了。

    “王蓝田,一件是与你尺寸相同、熏香相似的夜行衣,一个是埋在你所住客房旁侧的、被你的随从当街驾马撞杀的小童的断肢,再加上守夜值班差役,曾亲眼看见有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翻窗入了衙门客房。”

    马俊升给每件证据都添了一连串的形容,条条皆可扣在她身上,说着高举手中的惊堂木又敲了下去:“两件物证,一个人证,足以证明今日子时至卯时,你,太原王蓝田,不仅去了停尸房,还砍断了小童的右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闻言,王蓝田的嘴角不由往上挑起了一个弧度,笑了起来。

    马俊升:“王蓝田,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王蓝田负手而立,“就是突然想起个有趣的故事。大人要听吗?”

    “眼下你竟还有心思讲故事?”马俊升面色一沉,微瞪着双目盯着她,良久,冷冷一笑,“本官倒要听听,你要讲什么!”

    王蓝田端着手,直奔故事:“十年春,齐师伐鲁。曹刿一听鼓,二辨车辙,大败齐。既克,鲁国公问曹刿缘由,曹刿回答的话中有这么一句‘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马俊升睨着她:“这就是你觉得有趣的故事?”

    “是,但倒也不全是。”王蓝田颔首,“曹刿说勇气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觉得在其分析之中有理,但若将这话取出套用在他处,就会变得有趣。比如……”

    她顿了一下,眼神看向惊堂木:“马太守自审案起,这抚尺敲了九次,其中三次声音震响惊人魂魄,余下六次响声平平姑且不算。若套用曹刿之论,马大人,你这会儿已是三而竭了。”

    马俊升:“……”

    他握着惊堂木欲敲,却又止住,黑沉着张脸斥责道:“你当官府衙门是什么地方!”

    “官府衙门自然是官府衙门,难不成还需将它当成什么地方吗?”

    王蓝田微微扬起下颔,嘴角向上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让她显得温润而谦和,可说出的话着实让人恼火。

    “马太守,马大人,青天大老爷,”她一连换了三个称呼,声调缓缓,“我曾在扬州等地定制过衣服,想要拿到我的尺码易如反掌;我的熏香虽然很特别,但知道配料的人不在少数;而差役在刚刚也说了,黑衣人蒙面他并未看到脸。”

    她敛神望着案桌后一身官服、头顶冠帻、面有髯须的马俊升,正色道:“你应当比我更清楚,这三样勉强能说明,我或主动或被动与此事有些关联,但远达不到治罪、判决、定案。”

    闻言此言,马俊生升只道:“王蓝田,世间自诩聪明者,不少;家世背景上佳者,不少;能言善辩者,不少。但同时拥有这三样的人,少!能依凭这三样建功立业的人,少!作到名垂青史的,少之又少!你可知为何?”

    说这着,他抬手直指王蓝田:“因他们大都像你一般——自大自负。”

    他嗤了一声:“来人!传第三件、第四件物证。”

    依次进来两人,双手捧举着证物。

    一根蓝色断了的流苏线,一张拓印了鞋底花纹的纸及一双鞋底沾了泥土的岐头履。

    马俊升铺陈直叙:“这第三件物证,便是这根不起眼的流苏断线。

    “这根蓝色流苏是在小童的断肢里取出的。它看上去的确是一根普通的蓝色细绳。

    “但其材质、颜色及制作的手法都是太原王氏家绣娘的独有的手艺。

    “而且这每根流苏线中还会勾上五、六根金线,好让流苏坠在日光下呈现异样的光彩。

    “在扬州谁人不知,太原王氏王蓝田最喜深蓝色的流苏坠,且根根裹金线。”

    王蓝田垂头看着此刻腰间挂着的玉佩,玉下的流苏扣便是那深蓝色。

    这些她倒没留意过,自她来之后,原身的衣物皆与她的尺寸相合。

    虽说穿衣风格都保留了原主的习惯,但在书院每日都须穿着青衿,便衣常服于她而言可有可无,兼之原主衣品不错,且每件衣服针脚、绣纹、做工都极佳,她也没什么可挑拣之处。

    至于随身佩玉,常言君子玉不离身,她不过是入乡随俗罢了。

    不过这乡入了,俗也随了,反倒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这第四件物证,是在掩埋小童断肢处,拓下的一个脚印以及你的鞋一双。”马俊升着重强调了下“你的”二字,看向她继续道,“脚印的大小、鞋底的花纹与你房中搜到的岐头履一模一样,而你的岐头履鞋底、鞋侧的泥土确为掩埋尸体周边的泥土。”

    他声调拔高:“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这些证据与小童的死有何关系?与会稽孔仪又有什么关联?”王蓝田不解,“冒昧问大人一句。”

    她展袖拱手,端正行了一礼:“你到底想要给我按上怎样的罪名?你不妨直说,或许看在大人杭州太守的身份上,稍稍配合。”

    马俊升挺胸呵斥:“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傻充愣,有何意义?”

    王蓝田坦然道:“这一切不过就是场蓄谋已久的栽赃陷害罢了。”

    “若说蓄谋已久,那也是你这个狠毒的小畜|生蓄谋已久!”堂外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我乃会稽孔安国,仕太常卿。今日不以官名显,只作枉死孔仪之父,请马太守缉拿真凶,莫让猖狂竖子乱了纲常法纪,大晋之律法。”

    王蓝田:“……”

    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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