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策将毛玻璃拉出一道小缝，风“呼”地倒灌进来，连带着寒冷的潮气，吹得人骨子里都是凉意。他从夹缝里往外看，只能看见一轮极大极亮的白色圆盘，那是上镜城的标志。
城际列车伸展出的厚重机翼，将气流狠狠割裂。整个车身一往无前地向高处奔去，像一头脱缰的巨兽。
原本温暖的车厢被从窗户缝隙里偷袭进来的寒气刮得有几分凉意。陆岐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被凉气吹得打了个不太明显的抖。他故作自然地走到床铺边儿，从余光里去看刑策。
刑策在整理补给袋里的物品。
原身的准备十分充足，虽然衣物不多，但是生活用具十分齐全，他从袋子里面掏出一个压缩成巴掌大小的睡袋。刑策的手上重新裹了黏合药布和绷带，因为两只手都受了伤，包扎得不太利落，缠绕的绷带看起来就像是套在手上很快就要脱落一样。
睡袋上有一处垂落下来的绳索，刑策用手勒住，但绑带太过宽松，绳索缠连着绷带竟然结成了一个死扣。他用力气去扯，却发现扣缠得更死了。偏偏手边没有利器。
陆岐默不作声，坐在床边装作没有看到。
刑策拧了眉，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那个小小的“清理者”，随意一甩，机械圆盘便咔哒咔哒转化变形成一把细窄的匕首，刀身流畅，光从刃上滑过。
陆岐抿着唇瞪大双眼，好像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东西。
刑策一晃眼正好看到了，拿起匕首对他示意了一下：“借用一下。”
陆岐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这是‘清理者’，你……你怎么能这样用它！”
“嗯？”刑策抬眼看他满眼的心疼和不认可，有些疑惑：“怎么？这玩意儿做出来不就是给人用的？”
“你这是暴殄天物。”陆岐瞪着他。
“哦？”刑策瞥他一眼，手指再一转，“清理者”再次咔哒咔哒响了起来，这回变成了把精致的剪刀。
“你！”陆岐气得说不出来话。
又是“咔哒咔哒”——“清理者”变成了一把指甲刀。
陆岐完全说不出来话，又掂量着自己那不中用的武力值，闭了闭眼憋住怒火，直接躺上床，连还湿着的头发都没管。
耳边仍旧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不知道这个该死的闯入者又在怎么嚯嚯“清理者”，陆岐在心里暗骂。
过了不久，声音渐渐归于平静，灯也被合上。整个车厢陷入了一片黑暗，浅浅的光晕透过毛玻璃照亮了一小片空间。除了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细不可闻的气流声和列车飞速行进时的轰鸣声。
黑暗中，陆岐睁着眼睛。怒气沉淀之后，他脸上罕见地露出来几分迷茫。他悄悄抬起手，仔细看了看手心里那一点儿已经不太明显的伤口，他把手重新放到胸口处，心脏的搏动如此明显，即使隔着睡衣，也能清楚地察觉到想要跳脱出来的狂热感。
好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刑策没有睡着。
他对于这个任务目标的了解不多。如果单从今天的相处来看，除了这个人很有意思之外，还真像是个没什么防备之心的人。尽管从原身那稀少的对上镜城的一点点了解的信息中可以得知，上镜城的人十分遵守规则和秩序，几乎所有人都是纯良且单纯的。但是一个在军部职位不低的研究人员，且在他搬出宪/法之后还镇定自若的上镜城人民，怎么说都不该如此……心大。
他放平呼吸，小心地注意陆岐是不是会突然暴起拿出什么秘密武器。虽然他的任务是保护这人活过24岁，但是要是任务目标想要他的命，可还是需要好好斟酌一番的。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陆岐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只时不时传来些翻身的声音。
刑策也有些困了，主要还是失血过多给闹腾的，他格外地疲累，最后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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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睁开眼正好看见神色还有些发蒙，头发凌乱地堆在头上的陆岐。两人对视一眼，他迅速清醒，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戒与防备。
刑策迅速起身，卷起睡了一夜的睡袋，闪进浴室里。
陆岐手放在门把上顿了一顿，眼睛垂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响，十分坚定且顽固，敲了一下之后隔上五秒钟继续敲，连敲门的力度都是一模一样的，跟设定好的程序似的。
陆岐呼出一口气，将门拉开。
“嗨！先生，需要早餐吗？”门外是一个看起来很小的年轻男孩，面上带着大大的笑容，完美地露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他穿着城际列车乘务员的服饰，正推着一辆摆满了各式早餐的推车。
陆岐松了一口气，蹙起眉头。像是放松了，又像是更烦躁了。
他随意拿了几样东西。年轻乘务员鞠躬之后，继续推着车向隔壁的车厢走去。
门还没关上，刑策从浴室里出来看着他手里的早餐，挑了挑眉，自觉地接过来：“陆大校，谢谢了。”
“不用谢。”陆岐面上温和，实际上咬着牙关。
外面又是敲门声，不过是从隔壁车厢传来的，还是每隔五秒再敲上一下。
隔壁的门很快开了，年轻乘务员用和刚才与陆岐说话时同样的语气和说辞与乘客沟通，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一丝改变。
陆岐合上了门。
两人不过才吃了一半的早餐，门外又是一阵巨大的嘈杂声。有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呼喊，急促的步伐从这间车厢外的走廊奔过，紧接着就是“砰”地一声巨响，连带着连番炸出的枪声。
刑策坐直了身子。
这个枪声跟赵6326死亡时的声音一模一样——是巡逻者。
陆岐捏着刀叉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车厢外忙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在枪声响起之后，再次消失。
“咚咚咚”——敲门声又起。
“307号乘客，请打开房门出示您的车票和证件，巡逻者例行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