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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桃花扇(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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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桃花扇】副本的所有鬼怪来说,这个第三天,是最不同寻常的第三天。

    这次四个进到副本中的人类,似乎和他们以前无数次遇到的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这些人的行为举止看起来都不怎么正常,已经过去一上午了,他们没有去各处踩点阻止戏班子的人偷偷泼油,甚至看见了戏班堆在墙角的干柴和稻草之后,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更没有找鬼怪打打杀杀,反而是蹲在一起,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小六躲在房间的阴影里,手里捧着的茶壶中装满了柴油,阴影可以很好的遮掩住鬼怪的身形,但离参与者太远了,小六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于是小六唤来一件翻飞的戏服,控制戏服飞到他们四人身后,想要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戏服还没有靠近,就被方明一张符纸贴住,立刻消散。

    小六:“……”

    好气啊,但是还是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于是小六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壶,隐匿住气息和身形,轻手轻脚地向着几人靠近……已经可以听见他们在说话了,只要再近一点,好了,这个距离,那个用符纸的肯定不可能发现。

    “你化学怎么学的?”

    “氧气、可燃物、明火,这不就是燃烧条件吗?”

    “不是,是这样的,如果我们不加干涉,这戏园子本来就烧起来了啊,这跟燃烧条件无关吧?”

    “……”

    听清了几人的对话,小六在心中冷哼一声,果然参与者都是一个德性的,跟那帮鬼子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他们这是更差一点,现在才找到于老板复苏的根源。

    突然,小六感到脊背后一阵发凉,森森屡屡的凉意一直蔓延到他的天灵盖,自从成为鬼怪之后,小六只在于老板身上感受过这种恐怖的气息,但是,于老板在戏园中,好像从来没有管过什么,这种鬼气只在最终落幕时释放过,所以自己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接着,一阵血腥气飘散在小六眼前,他的脖子触上了几乎可以降低到冰点凝出冰碴的温度。

    被一双冰冷的手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拎了起来,小六被迫悬在空中,慢慢回头看去,接着直接惨叫:“鬼啊——”

    顾盼:“……?”

    自从其他三人知道了顾盼的存在之后,他就时时刻刻待在四人周围,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这时见到一个小鬼在鬼鬼祟祟地靠近,于是伸手抓住了他。

    但没想到,这个小鬼好像有些……怕鬼?

    不是,你自己也是鬼吧……

    顾盼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粗鲁,于是将鬼放下,说:“失礼了。“

    在小六的眼中,顾盼身上的鬼气浓重,杀意凛然,全然是以一种微笑着威胁的样子,说道一声抱歉,于是他更害怕了,不禁瑟缩着又向着墙角靠了靠,蜷成一团,心里默默祈祷:于老板快跑,这个厉鬼好强,他是来做什么的,要吞噬我们吗!

    温故见到顾盼手中抓着的鬼缩到了墙边,不禁好奇,于是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鬼怪,触感冰凉,有些虚幻,温故看清了他的面容,是杂役小六。

    方明见温故伸手,瞬间瞳孔地震,但想想温故居然和红衣厉鬼做朋友,也不奇怪了。

    你怎么敢伸手摸鬼的呀,怎么敢的呀。

    如果是往常,参与者躲避鬼怪还来不及,怎么会敢如此挑衅!但是此时此刻,小六顶着偌大的压力,直呼不敢动不敢动。

    这是那个泼油的鬼,看来可以直奔主题,不用曲线救国了。

    温故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柴油都储存在那里吗?”

    厨房里的菜油,量太少,根本不足以让戏园的火燃烧的如此迅猛。

    小六悲愤地开口:“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果然,这些人只要抓住我,就一定会严刑拷打问出柴油放在哪,他们控制住我和油,戏园就不能正常烧起来了,那帮该死的日本鬼子就会酒酣宴足,听罢戏之后离开!这无力的一幕,早在之前的循环中不知重复过多少次。

    下一秒,小六又被拎着脖子提了起来,像是被捏住后颈皮的猫。

    “……在地窖,我带你们去。”

    他果断投敌,笑话,反正放火都已经被阻止过无数次了,多这一次又怎么样,要是被这个厉害的鬼吃了,就是彻底死掉,无法重新开始了,所以这个鬼到底是怎么到于老板的场子里来的啊,于老板,救命啊!

    嗯,有骨气,但不多。

    温故点点头,指节抵在唇边思索,果然这里还有他们没有发现过的地方吗?

    发现无法逃脱之后,小六为了防止惹怒身旁这只强大的厉鬼,只能乖乖地领着几人来到地窖,掀开盖子,从中搬出他一会要用的柴油。

    太憋屈了太憋屈了!

    作为一只小鬼,他可以被人打败被人阻止,第一次被人拎着找到大本营!

    余籽清点了一下油桶的数量,说:“这些油足够了,我觉得小六当时没来得及用这么多。”

    小六心里想着:可不是吗,我一个人哪干得完那么多。

    谢欣然挽起袖子,有些激动,跃跃欲试:“来吧,咱们趁着月黑风高,泼油纵火!”

    方明说:“现在是正中午。”

    谢欣然:“……哎呀你别管。”

    当然最终的行动也没有像谢欣然想象中一样豪迈,几人将隐蔽处堆好的木柴拆得松散,搭成易于燃烧,便于氧气流通的塔形,柴油细细淋在看楼和戏园的所有木制架构上。

    被拎着一路的小六:“???”

    是我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帮参与者在搞什么,他们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他们要帮我火烧戏园?

    世界有些玄幻,小六有些懵,他甚至有些想出声提醒,阻止于老板彻底苏醒的办法就是保护戏园不被烧掉。

    靠,差点投敌了。

    戏园子虽说不大,但全部泼完一遍油,钉死除了正门的所有门窗,还是费了不少时间,此时夕阳已经昏黄,戏园的大门却突然被撞开。

    披着黄皮的日本士兵鱼贯而入,神情嚣张,大摇大摆,走进戏园落座,军衔高级一点的,则是登上了看楼,找了个舒适的座位和最佳的观看角度。

    日本兵长官大手一挥,示意戏班可以开始表演了。

    于非怜安静端坐在后台,面上妆容依旧浓烈精致,神情却淡然冷漠。听到熟悉的锣鼓声响起,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婉转而多情,几乎是一秒入了戏。

    裙裾翩跹,掩面来到台前。

    今日奉上的,是一曲《桃花扇·哀江南》

    一张口,就是惊艳四座的唱腔。

    于非怜惊艳的表演,直接跨越语言,将戏园内外一切声音遮掩,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着方寸之间的小世界,所有灯光都理应照应在他身上。

    “问秦淮旧日窗寮——”

    “破纸迎风——”

    “坏槛当潮——”

    “目断——魂消。”

    昆腔曼妙。

    你们的生命开始倒计时。

    于非怜在心里冷笑。

    粉墨衣装仿佛将整个人割裂开来,像是戴着精致的面具,面具之上是一如既往的深情演唱,面具之下是从未入过戏读过情的薄凉。

    鼓点急促起来,唱腔也逐渐凄怨悲愤,此刻李香君的扮演者于非怜,扬起一直攥在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展开,扇面上映画着斑斑点点的桃花,色泽鲜红,恍若咳了血,滴在纸扇间,形成一幅绝美的画。

    小六说,这是点火的信号。

    温故平静地站在阴影里,身后是有些紧张的三人,顾盼正护在他们身边,手上拎着小六,这是昨天就答应好的。

    “哧!”

    温故纤长的手指抵住火柴的一端,划过砂纸,火苗在指尖明明灭灭,他松手,火柴落进干草。

    “乎乎——”

    遇到干燥的燃烧物,火焰几乎是一瞬间窜了上来,沿着早已泼好油的木栏杆,一路迅速蔓延,劈里啪啦,在几人面前炸开一阵炽烈的天光。

    温故提起手边的一桶油,向着火焰扬去,被激起的火舌顺着油的轨迹在空中燃起一道弧线,火势骤然扩大,得到油的加持,到处发了疯似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建筑,翻飞的火舌几乎要舔舐到温故的眉梢和发丝。

    火势与悄然之间蔓延,待到肆意喝酒,沉迷于音乐之间的日本人回过神,火焰的态势早已一发不可收拾,披着黄绿色军服的豺狼虎豹,一阵阵哀嚎,他们慌不择路逃跑,却发现戏园的门窗早已被死死封住。

    他们绝望地锤着门,门扇铮铮作响。接着却被灼伤,惨叫着远离。

    浓烟滚滚。

    火苗席卷而来,无处可逃,无处可躲,这座戏园,就是整个戏班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坟墓,是他们的葬身之所。

    东西两方向的木制戏楼已经有不少开始坍塌。

    明媚而鲜艳的火焰倒映在温故澄澈的瞳孔中,精妙绝伦,像是包裹着火焰的琥珀。

    少年的疯狂堂而皇之地绽放在熊熊烈火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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