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
小女孩虽然怕生人，奇怪的是，却似乎不怎么怕摄像头。
相反还有点熟练的扫了一眼无人机的方向，那稚嫩的小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种怀念的笑容。
她抿着嘴笑了一下说道：
“莫得事情，我很习惯。我和阿婆不是第一次被直播啦。”
说罢，她就很自然的转换了话题：
“你吃多少面？”
说完也不等楚泽回答，就帮他盛了大半碗刚做好的面，小心翼翼的端过来。
阿婆端着盆，往桌子上放了一条完整的腌鱼。
这腌鱼，祖孙二人都没怎么吃。
很明显是特意给楚泽拿的。
看着热情的祖孙两人，
楚泽想了想，还是把直播间关了。
虽然团团祖孙两人都不介意，但他心里清楚，直播的影响力是不同的。
以他直播间接近千万的在线观看，
很难不对祖孙两人的生活产生影响。
关闭了直播之后，
他凝视那一尾完整的腌鱼看了片刻。
又看了看小姑娘身上洗的发黄，边角发破，碎花都看不清楚的裙子。
沉默片刻，楚泽问：
“你多大了？”
“五岁半。”
小姑娘掰着手指认真数了数，好像生怕楚泽觉得她年纪太小了，又补充说：
“还有五个月就六岁了哦，我叫李团团，你叫我团团就好了。”
团团。
楚泽顿了顿，问：
“怎么不上学？”
这个年纪，应该在上幼儿园吧。
可是他刚刚看了一眼屋里，只有一本破旧的，不知道被翻了多少遍的小学二年级课本。
很显然不是小姑娘上的学校发的。
“我……”
李团团愣了愣，眼神也有点闪躲起来，还没有说话。
那边阿婆慢吞吞的接了腔，说道：
“明年就送她去。”
一听阿婆这么说，李团团明显着急起来，提高了音量：
“阿婆，我……”
阿婆却自顾自的说道：
“她爸爸妈妈在大城市打工赚钱。”
“平时莫得时间回来，所以也莫得帮她入学。”
“不过只要他们两个在外面过的好，我们也就满足咯。”
听到阿婆的话，
楚泽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夫妻两人在大城市打工赚钱。
却没时间帮女儿入学，上幼儿园？
大城市打工是很苦，也很累。
赚钱就没有容易的事情。
但无论有多苦，也不是把母亲和女儿丢在深山野林里不管不顾的借口。
毕竟出去赚钱，
不就是为了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吗？
这些话楚泽只是在心里想想。
听着阿婆的话，李团团欲言又止，
那稚嫩的脸上终究还是抑制不住的流露出难过的神色，
不过孩子的注意力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过多久，她就蹲下身好奇的打量着躺在背包里呼呼大睡的兜兜：
“哥哥。”
“这是大熊猫吗，你养的？”
楚泽跟着她也蹲下身。
轻轻揉了揉她的刘海儿，楚泽笑着说：
“是大熊猫，不过不是我养的。”
“就像那只棕熊一样，也不是你们养的。对吗？”
“另外，我比你大的多，就不用叫我哥哥了。”
他快比这小姑娘大20岁了。
听着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叫他“哥哥”，楚泽总有一种占了便宜的感觉。
李团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
“对，大黑不是我和阿婆养的。”
“不叫你哥哥，那……”
小姑娘认真想了想，脆生生来了一句：
“爸爸。”
“咳……”
楚泽差点没一口水呛死：“叫叔叔！”
“叔叔。”
李团团笑嘻嘻的，从善如流的改口。
她年纪也小，再加上平时不怎么跟人接触，很明显对这一类的称呼没有太大的概念：
“叔叔，我去洗碗，回来还能跟大熊猫一起玩吗？”
“大熊猫比大黑好看，比大黑好摸！”
当然可以了。
楚泽没让她端碗，自己不顾阿婆的阻拦，端着碗走出去。
袖口卷起来，蹲在井水旁边刷碗。
李团团也蹲在一边认真的看。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楚泽忽然开口了，说：
“这个地方，你们其实不经常过来住吧。”
这话一说出口，小姑娘就吃了一惊。
脸色苍白苍白的，张开了嘴巴去看他，过了一会才有点僵硬的点了点头，说：
“我和阿婆一个月来一次。”
“叔叔，你这么问我，是不是都猜到了？”
楚泽垂着眼刷碗，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小姑娘抬起手腕擦了擦眼睛，
轻声说道：
“叔叔，其实阿婆刚刚是骗你的。”
“我爸爸妈妈根本没有去城里打工……”
“他们就在对面那个山头上，睡了很久很久了。”
“2年前就有很多记者带着直播设备，来采访我和阿婆。他们都骗我，说爸爸妈妈出去打工赚钱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但其实我都看见了，他们躺在盒子里，被埋在对面的山头上。”
闻言，楚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虽然猜到了真相，但他喉咙里哽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李团团吸了吸鼻子，压着哭腔说：
“他们都说，我爸爸妈妈是用血肉之躯打跑了偷猎者的英雄，是保护了神农架的山神，他们是这个村子里的最后一代守林人。”
“这些我都听不懂。我只知道一件事，人死了是不会再醒的。”
“这小屋是爸爸妈妈当年亲手建的，所以阿婆每个月带我来一次，可能也是想让他们在对面的山头上看看我们吧。”
“爸爸妈妈被埋了之后，山里来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动物，会给我们送吃的、送喝的。”
“大黑会给我们送肉，小红红一家经常在附近保护我们，小金们会给我们送很多好吃的水果。”
“所以啊，叔叔你放心吧。我和阿婆过得很好。”
楚泽沉默着，
微微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她眼里的泪花。
要是让她的爸爸妈妈在山对面看到了，
估计也会觉得难过吧。
帮她拨开睫毛上的碎发，楚泽温声问：
“团团，那你想上学吗？”
上学？
……上学要花好多钱呢。
虽然那些叔叔阿姨给送了钱来。
可是她听村里的人说，阿婆身体很不好。
万一以后病了，是要花很多钱的。
那些钱不能动。
而且她要是去上学了，阿婆怎么办？
李团团违心的摇了摇头。
她捧着那张稚嫩的小脸，眼里全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