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月底,是个周三,裴宴回了趟家。
不是自己的家,是裴家在海城的那套老房子,早些年他的父亲裴明德有动过在海城发展的念头,准备来这边投资房地产和日化品牌。
结果裴家在海城人生地不熟,没有人脉也没有资源,北城圈子里的人鲜有能帮忙的,房地产的架子还没撑起来就遇上了房产泡沫,这事儿也就泡汤了,
反倒是日化品牌稍稍有了些起色,也就是嘉域,也因为规划的问题,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后续。
裴明德在海城的生意虽然说不上是一时兴起,但他的经营重点还是框限在北城,嘉域的成绩一直都没有什么重大的起色,直到三年前裴宴接手之后,嘉域的业务才逐渐扩展。
那套老房子就是十几年前裴明德刚来海城的时候买的。现在裴明德来了海城,自然住在那里,裴宴不得不来走一趟。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进门就差点儿被迎面飞来的一盏茶杯砸个正着,裴宴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身后是陶瓷撞碎在墙面上的清脆声。
碎片划过他的后颈,裴宴觉得一凉,伸手摸了一下,划痕并不浅,流了些血。
但他并不在意。
“爸,您来一趟海城舟车劳顿,不好好休息,还把我叫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裴宴的耐心与否都写在脸上,他的面色沉冷,并不想与沙发上坐着的那个男人有任何接触,反倒是从桌子上拿了几张纸巾,轻轻按在自己受伤的地方。
裴明德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他厉声道:“如果不是你哥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嘉域和利河县政府合作的事?”
裴宴看出来裴明德这次来应该是来者不善,但没想到这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忍不住笑了下:
“嘉域跟谁合作,本来就不是您该管的,也不关裴珂的事,哪儿有什么时候不时候的,本来我就压根儿没打算告诉你们。”
“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会知道了?”裴明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冷声道:
“你是我裴明德的儿子,嘉域是我裴明德的产业,你做什么不做什么都要过我的目。”
“您这话说的。”
裴宴脸上的笑意未散分毫,他和自己这位父亲早已经撕破了脸,很显然,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打算维持父慈子孝的假面:
“我可从来没打算瞒您,您知道了又不会拦我,更别说您想拦也拦不住。更何况嘉域已经不是您的产业了,倒是裴珂,人在北城寸步不离,海城的事儿大大小小他可真是一个不落的全知道,未免管的太宽了。”
“我倒觉得他管的还不够宽。”裴明德对他这样的刺激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
“过几天你哥会来海城帮你,现在嘉域做的越来越大,你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份保障。”
裴宴挑了下眉:“您这是通知还是商量啊?我应该没有拒绝的权利吧?”
说是来帮忙的,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裴宴心里清楚,怕不是来打秋风的。
“老二。”裴明德的视线透过眼前的年轻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你和我,还有你妈之间的事,跟小珂没关系,他是你亲哥,我劝你不要把气撒在他身上。”
“爸,您也听我一句。”裴宴的嘴角落了下来,眼角里也渗出寒意:“您也是知道的,我这人不服管,我现在有我想做的事,谁要是再敢来妨碍我,我恐怕想不起来他是我亲哥还是亲姐。”
沉默着,在裴明德再次开口之前,一直放在裴宴口袋里的手机很合时宜地震动了几下,他拿起来上下划了两下,打开微信:
[裴二,我现在在曲老的画展上,你绝对想不到我看见谁了。]
[是你那个老相好,就上高中的时候,你同桌,阮念!我靠,自打她走了以后都过了多少年了,叫你今儿过来你非说有事不来,哎呦,真是可惜咯。]
裴宴忍不住轻轻嗤笑一声,只打了一行字过去,转头过去对上裴明德审视的眼光,懒懒散散地挥了挥手:
“有事儿,走了,您好好休息,下午我让人来带您去周边儿的公园里遛遛,这一趟总不能白来。”
裴明德并没有接受他所谓的好意:“我自己没长腿吗?还需要让人带?你是想让人看着我还是真心想让人伺候我?”
“哪儿能呐。”裴宴笑着走近,把桌子上还没动过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这不是怕您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事儿了我怎么跟我哥交代?有人看着您是对您好,您别嫌烦。”
报社为了这次报道可是费了一番功夫,一行人在约定时间前一个小时就过来做了准备,这次公益画展是曲老重拾画笔之后办的第一场展览,受到了业内多少关注,可曲老不愿意面见太多媒体,却还是愿意把这次报道的机会给到海岸晚报。
阮念是感激的,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展馆一共有三个入口,参观画展的游客一般从东南方向的正门检票进入,记者一般在朝北的后门,而另外一个大门主要是供后台人员出入。
她站在长廊上,和她一起来的摄影带着负责推进公众号的出镜记者先进去找了个合适的机位进行拍摄,现场的人多且杂,收音效果不算太理想。
阮念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跟他们说了一声以后便去找了个离后台工作室很近的角落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录音笔和采访稿。
耳边吵吵闹闹,阮念有些头疼,低着头把耳机插上,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刷起微博,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光瞥见工作室的门被打开。
外界没几个人见过曲老的真容,一直以来针对曲老的报道更多的是报纸和文字的形式,即便是接受电视台的采访,曲老也会要求不出镜。
所以早些年曲老名声大噪的时候,有许多声称只要给钱就能使之见到曲老真容的诈骗,更有甚者,还有直接冒名顶替曲老的,简直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阮念曾经采访过曲老,故而她认得他,留着白胡子的曲老放声笑着,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年轻人,那人的身影被门板遮挡着,阮念把耳机摘下来,却只能听到清浅的声音,只觉得有些耳熟。
阮念忍不住往里走了两步,想去跟曲老打个招呼,希望他还记得自己。
头顶散发着亮白的灯光,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雾,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阮念看清了与曲老对话的年轻人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