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鸣月眼前一片白,静寂无声的病房里,简兰姆躺在床上,脖颈处的纱布隐隐透着渗漏的血迹。
内政大臣的呼吸微不可闻,眉头紧锁,脸色苍灰。
看起来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沈鸣月慢慢地走到简兰姆的脸侧,俯身揭开了简嘴上的纱布。
简似乎正受梦魇的折磨,眼皮下的眼珠不断转动,但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沈鸣月两指捏着续命丹,抵在内政大臣干裂的唇上,轻轻一推,白色丹药便滑入他微启的唇间。
续命丹化作清液流过喉道,简兰姆眉头稍松,好在恢复了点血色,不再是一副气若游丝的将死之相。
沈鸣月觉着这二百积分用得正合时宜。
“吱呀——”
房门被人悄悄打开。
沈鸣月回身看向来人,看清楚他的面貌后双眼微眯。
很熟悉的面孔啊。
本该上绞刑架的男人却在此刻出现在内政大臣的病房内,个中明谋几乎就差宣之于口了。
抱臂退到墙角,沈鸣月观察着暴徒的一举一动。
暴徒走向简兰姆,借着窗外月光看见了简嘴上被掀起的纱布。
他愣了一下,伸出黝黑粗壮的手臂撕下简脖子上的纱布。
在看到红肉翻滚的血洞时,他舒了口气,转而眉毛高高挑起狞笑如恶鬼。
“终于要死一个了哼哼”
他从厚重的棉衣里掏出一个很小的黑瓶子,拔掉黑瓶子上的木塞,将瓶口抵在简兰姆的伤口上。
抓着瓶子的手抖了抖,白色的不明粉末便倒入简黑森森凄惨惨的血洞中。
男人做完一系列动作,收起黑瓶子对简兰姆挺了挺胯,做完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他才离开了病房。
沈鸣月瞧着简脖子上狼藉的伤口。
在男人倒完那些粉末之后,伤口的流血量明显增大起来。
沾了点被血凝结成块的粉末,沈鸣月将其放在指尖碾了碾。
很细腻的粉感,没有刺鼻性气味。
应该就是用来阻止伤口愈合的药粉。
她没阻止男人对简的残害。
一来会有几率暴露自己,二来续命丹的作用她很清楚。
续命丹是她早前就注意到的商品,本想购买数颗留给家族备用,对其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明晰在心。
简服用续命丹后,就是再被她射一箭,三天后也能站起来一步步走入她的网中。
但沈鸣月到底还是没坐视不管。
她趁着移形换影效用还剩几分钟,从商城里购买了一把消音木仓。
方才的男人没有走远,正在医院的花圃里吞云吐雾。
沈鸣月很容易地找到了他。
拉开保险,她隔着一个走廊冷冷地看着男人。
男人嘴边的猩红烟点在黑夜里尤其闪亮,这相当于给了黑暗处伺机而动的猎人一个巨大标红点——以供射杀。
沈鸣月勾唇露出冰冷的笑,手臂抬至与眼齐平,食指轻轻扣下扳机。
木仓声在凛冽冬风之下隐匿成寻常声响,花圃内其他小路上还有病人在拄杖散步。
男人短促地尖叫一下,来不及反应过来就仰倒在地,发出沉闷的摔地声。
有人想要走过来查看,又被家属拉住。
花圃内人本就稀少,几个病人察觉到异常后也很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沈鸣月走下廊阶,在丛生的灌木里扯了条细木枝,提着木枝在男人头颅侧蹲下。
将木枝蘸上男人太阳穴处汩汩流出的血液。
男人的白色护工服在此时是最好的载体,她用蘸血的木枝在男人胸口的大片空白上戳戳点点。
沈鸣月写下一句警告:
别碰简兰姆。
扔掉木枝,她起身觑着死不瞑目的男人,嗤笑一声。
沈鸣月转头走回。
随着冬日降临,廊上本倾轧生长纠缠在一起的藤科植物们早蜷缩起自己的繁叶。
和很多植物一样,严寒来临时,它们不愿将自己柔软的外叶表露在空中。
它们会将自己荒芜的长茎抛出,用丑陋的具有疤痕的身体去迎接和对抗不知何时便会纷扬的寒雪亦或凄雨。
满架枯藤下,有个高大的黑影静静站着。
月华如练,这个国家太阳也好月亮也好,总给人不光明的感觉。
移形换影的隐匿身形的效用渐渐消失。
沈鸣月本想要回病房去看看简兰姆便走,可当回头,她停下脚步。
简兰姆两眼阴沉得像雾霾下的护城河,薄薄一层雾凇笼罩着江面,透着沁人心脾的冷意,又带着实在是令人心惊的潮湿。
久日的伤痛将他折磨得有些形销骨立,病服套在身上像是骷髅披着不合适的皮。
沈鸣月在初雪宴那日与这位内政大臣贴身起舞时,手掌按在他的小臂上感受到的是蓬勃的力量和坚硬的肌肉。
此刻她看着他,竟不知是那日的触感有错,还是站在她面前的简兰姆是假。
“你杀了他。”
简兰姆站在走廊之上,站在缠绕如网的深棕色藤蔓下,隔着台阶,与沈鸣月相望。
他捏紧掌心的发声机械,借助平铺直调的机械音道出她方才杀人的事实。
也许他看见了,也许没有。
但他将结果说了出来,这导致沈鸣月敛眸时眼中有一刻的杀意凛然。
沈鸣月又很快意识到,摆在眼前的也正是一个好机会。
如若她把握住这个机会,三日后也许能避免了“免死金牌”的使用。
她悠悠昂首,眸若点漆,红唇扬起:“是的。简,但我想你知道我杀他的理由。”
理由
简兰姆长睫如枯碟一样颤了上下,他避开沈鸣月的目光,不去直视沈鸣月像是倾入月色般诱人深入的眼睛。
方才夜黑,他倒是没看见沈鸣月忽然出现的身影。
只是尸体正好暴露在月光之下,尤其明显。
沈鸣月手里还握着那把木仓,谁是凶手一目了然。
他看清了尸体胸膛上的字迹,可面对沈鸣月这一行为,他没有组织好的语言,只能回应沈鸣月一阵沉默。
沈鸣月见状,拾阶而上,她将手放在简兰姆自己用纱布胡乱包扎的伤口旁,她的力道很轻,如同一朵花贴近另一朵。
简兰姆这只被割断根茎,在风雨中凄冷无助的花,在沈鸣月的轻柔抚摸下,苍白的花蕊溯出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