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明巡店很快，大概转了一圈，看了看账目，就满意地让掌柜给大家多发一日的工钱作为奖励。
再走到门口看了会儿街道上的人，节日的氛围渲染着过路的每一个人，只看这么一角，就知道商业街今天的收入必然很好。
刚准备转身上楼，姬昭明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停下仔细想了想，又观察了一圈，她才反应过来。指着门口的点心摊位，姬昭明问掌柜：“这个摊位，是泰安楼自己设的？这么冷的天，怎么让客人露天吃点心？那个厨娘穿得也太单薄了，把人冻坏了怎么办？”
掌柜的回忆了下双巧管事的原话，然后小心措辞，想着委婉地解释一下。
没等他说几个字，外面就闹了起来。门口传来了争执的声音，定睛一看，那个厨娘正在被一个醉汉为难。
“去处理一下，今日佳节，街上平安无事才好。”姬昭明吩咐掌柜，说完了人也不上楼，只在这儿等着。她这是打算看看掌柜处理事情的能力。
掌柜带着人去平息了事态后，厨娘就非要过来给姬昭明磕头。掌柜不让，哪怕说了自家主人不喜别人跪下磕头，也拦不住她，只好把人带了回来。
“奴家陈青青，谢过娘子救命之恩。”厨娘脸上还能看见泪痕，看得出衣服和头发简单整理过，应该是刚才争执的时候被欺负了。
这女子看起来三十多岁，身姿保持得还如少女一般，面上却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平民百姓欠缺保养，面皮的衰老很难克服。女子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音色柔和，让人如沐春风。
姬昭明点点头，掌柜的选人颇有眼光，这样落落大方的美妇确实适合“销售推广”工作。
还没等姬昭明问话，姬云瑞就跑了下来：“姐姐！”
姬昭明回头看弟弟，耳边又响起了柔软的告罪声：“奴对不起主家，晚上不仅没卖出东西，还因为醉汉闹事，被弄脏了剩下的食物。请主家责罚！”
姬云瑞僵住了。
姬昭明来回扫视一番，带头上楼：“这儿人多，不适合讲话，回包房说吧。”
姬云瑞缩着头跟在姐姐身后。
还不如早些时候就坦白了呢，现在钱没赚到，惹了麻烦还是姐姐出手收拾的。里子面子都没了，唉……
“是。”陈青青应了一声，低头满足地笑了，也跟着要上楼。
姬昭明却突然回头和她说：“你的衣服都被打湿了，这样子不舒服，先让掌柜的带你去换身衣裳再来。”
陈青青对姬昭明行礼道谢。
姐弟二人回到包房，关上门，姬昭明面无表情地坐下。
姬云瑞不敢跟着坐，走近些，期期艾艾的：“姐姐，我，我今天……我是想，想做生意。”
姬昭明还在试图把事情捋一遍，听弟弟磕巴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火气。下巴朝着一旁没有热气的汤圆和馄饨点了点：“不是说饿了？先吃饱了再说。”
姬云瑞赶紧过去坐下，捧着碗大口地吃。
姬昭明又有些心软：“吃慢些，凉了就让人拿回去热一热。”
“不凉，刚刚才端上来的，屋里暖和，所以还是温热的。”姬云瑞胃里有了些东西，说话也没那么虚了。
姬昭明走过来，拿起旁边的勺子舀了点儿汤，凑到唇边试了试温度，然后把姬云瑞手里的勺子也拿走放到托盘里，还把茶壶也放了上去。
“还是热一下吧。”端起托盘送到门外，交给守在门口的小厮，姬昭明吩咐了几句才回来。
看见弟弟怂怂的样子，姬昭明冷冷地说：“想好怎么说了没，给我讲讲吧，今儿这一出是什么戏？”
姬云瑞的脸丢得足够大，这会儿自暴自弃了，干脆从杜仲被打发了的事情开始讲。自己这段时间的小心思，他也都不要脸地说了。
“……姐姐，我知道错了，我认打认罚，你别生我的气。”
毕竟正经读过几年书，自己把事情这么一说，其中的对错，姬云瑞自己也想明白了一些。正因如此，他才开始慌了。这段时间确实是自己犯浑，姐姐要是因此冷了心不理自己，自己好像也是自作自受。
姬昭明的心里有些难受。知道弟弟年纪小不懂事，又有前因，是被有心人引导了。而且人是自己领走后出的问题，自己疏于管教、关心不够，她也要负一定责任。
弟弟也已经知错了，这会儿正好可以跟他说些道理，把长歪的枝丫掰正。
但是情感上她还没缓和过来，这会儿张口，实在说不出温和或者中立的话。瞧着弟弟那个忐忑不安的样子，她选择再缓一缓。
“我知道了。”
姬昭明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理姬云瑞了。姬云瑞有些急，看着姐姐的样子，又不敢出声。
一室静默。
不消片刻，门外有人敲门。
姬昭明高声应道：“进来吧。”
新热好的汤食和重新打理过的陈青青都到了。一前一后端着东西进来，陈青青又要给姬昭明跪下行礼。
“奴家谢谢姬大人。”
姬昭明不想动，侧着身子不肯受礼：“掌柜的应该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太多礼数。起来吧，我弟弟还没吃夜宵，等他吃完再说。那碗汤面是给你的，辛苦一天了，你也吃些热食吧。”
两个人默默进食，姬昭明则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视线落在角落里，时不时地啜饮一口。
过了很久，姬昭明才回神。感受到被目光注视，转过头，这两人早都吃完了，不知道盯了自己多久。
姬昭明看了眼弟弟，还是先选择和陈青青说话：“事情我大概听瑞儿说过了，小孩子想做事，思虑不周，却是辛苦你了。”
“奴受雇做事，不辛苦。”
“瑞儿单纯，平时接触的人也少，我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何恰巧能碰上你？以你的见识，他的计划里那些不成熟的地方，你定能想到，为何不提？而且，以你的本事，就算瑞儿的定价不合理，我猜也是至少能卖上一两碗的，不是么？你为我而来，所图为何？”
陈青青面色不变，姬云瑞却傻了眼。姐姐说的话，自己怎么听不懂啊？
什么叫计划不成熟？什么叫为姐姐而来？难道说……自己又闯祸了？
姬昭明暂时没工夫安抚受惊的弟弟，盯着坐在下首的陈青青，面色严峻，不肯放过她的任何举动和表情。
陈青青这会儿不再做小伏低了，挂上甜美的微笑，看起来十分真诚：“大人不必紧张，奴是有私心，却没有受人指使。卖不出东西，只是奴不愿卖力气。至于刚刚那个闹事的醉汉，奴确实是有意引导，实在是见到大人后有些心急，才莽撞行事，惊扰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