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晦涩一笑，抿了抿唇，“姑娘，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意思很明显，她没得治了。
家里都已经在做准备，她就想着能出月再走最好，实在不行就过了十五吧。
唐宁道，“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反正也不损什么，若是有奇迹呢？”说着，已经走近给她把脉了。
左手换右手，然后又看她脖子，捏小腿肚，翻看眼皮，一系列操作下来才问道：“听说你不吃东西，我不饿还是不想吃啊？”
“不想吃。”张婶敛着眸子说道。
平时一家老少的起居饮食都是她，现在她病了，他们连饭都做不好。
她想喝点稀的东西，结果不是鸡汤就是肉汤。出于好心，但是她吃不下啊，这不过年几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胃口越来越不好了，可还是想吃的。
不想，不是不能，虽然只是一个字之差，可对唐宁却是很重要的，“那你想吃点什么？”乡俗而言，即使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张婶眼里有光，不是病入膏肓之人那种黯淡无神，而是思路清晰，不是他家人描述的那样。
所以，是不是哪里有误？
“稀的，不要油。”张婶求生欲很强的，因为家里都放弃她了，她只能认命。可是唐宁是有名有能力的大夫，哪怕有一点希望她也想试着相信她。
唐宁眉头微拢，瞟了眼桌上没有收走的碗筷，结着油块的肉汤和飘着一层黄油的鸡汤。还有就是半碗白米饭，没猜错的话应该放在这里不止一天了。
节俭不浪费她能理解，可张婶既然没有动过他们可以端出去吃啊，难道一天不吃第二天第三天甚至更长时间热了再吃吗？
许是看出她的疑虑，张婶道，“过年才有鸡吃。”
唐宁瞬间明白，这鸡汤是特地给她留着的，因为不可能每天杀鸡炖汤。肉也是过年才吃的多一些，等过了十五，一切就归于平常。
即使条件好转，又有几家舍得每天鱼肉不缺呢？
唐宁点头，“不想吃就让他们端出去热了吃，放久了吃了对身体不好。”话落，便是站起身来，“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弄些吃的过来。”
说着，就和唐志离开了。
张家人一脸不解，“这也没给个说法就走了，我们要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证明她也无能为力吧。”
都说，男人看不上的妻子，孩子也会跟着如此。虽然哭过，伤心过，但真看不出这一家对张婶有多关心和爱。
不过，生在这种时代也是正常。
几人去了张婶屋子，问了几个问题，结果是张叔惊道，“给你去弄吃的了？”话落，双目一戾，吼道，“我家是没给你吃吗？”更是指着桌上食物道，“都是鸡汤，肉汤，骨头汤。你可吃了一口？整日对着我们有气无力的吃不下，人家来了就想吃东西，你这是居心何在？”
到死都要让他家背上不好的名声，果然是坑啊。
张婶哭道，“我没有。”
此刻，真的是伤心不已，懂事起就在张家，大家都说她是张家的童养媳，以后要为张家生儿育女的，她也就觉得这是自己的任务。
直到什么都没有成为夫妻才知道，原来不止是生儿育女，而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十五岁生下第一胎，三天就夭折了，被他家丢出门外，骂她扫把星，克夫克子。
可怜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爬着去求这家人。最后还是邻居说了他们才勉强让她留下来。
三个月后再怀孕，庆幸的是孩子健康平安，这才慢慢认可她。可是，在这个家依旧是做牛做马得不到一句好话，直到公婆去世，日子才好一点。
但依旧穷，好不容易生活好一点了，她却得了重病只能等死。
即使现在，还对她大吼大叫，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家的。
听着她的抽泣声，张叔心里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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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也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夫妻，纵使他年轻犯过错，可后面改观不少。
也是真正把她当媳妇对待。
可是，已经习惯了被她伺候，习惯了对她大吼大叫，即使每次吼完都懊悔不已，可她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我也不是怪你，就是觉得有什么需求你和家里说，不要麻烦别人。”顿了顿，硬着头皮解释道。
想到以后没有她的日子这心口像是被挖了一块一样。
难受的窒息。
张婶吸着鼻子不说话。
这个时候觉的走了也好，就不必承受这些冷言冷语了。
大儿子阿择打来水给她擦脸擦身，“又瘦了。”摸着她如枯骨的手，如木头一样说了三个字。
然后，器械般的给她继续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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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大，又瘦，就只有一层皮，看着都难受。几个孩子虽然也会对她冷言冷语，但还是关心她的，这种冷天，隔三差五的给她擦洗。
而且，经常听到他们的哭声。
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彼此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什么时候开的窗，风这么大，不怕她着凉吗？”张叔心烦意乱，有风吹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到窗户大开着，气的脸都黑了，一边去关窗一边责备出声。
张婶这才想起来，这是唐宁打开的，并且从她进来门也是一直开着的。
虽然时间不长，但里面的味道被冲散了不少。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突然道，“我让开的，通下风好过些。”
闻言，张叔关着窗户的手一顿，扭头看了过来，证实性的问道，“这样会好过些？”
这是被风吹坏了脑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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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死之人不都怕冷吗？她怎么反着来的，是不是在故意气他？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味道大，呼吸难受。”张婶能少说一个字绝对不多说半个，怎么简单怎么来。
可张叔还是关了一边窗户，“开一扇就行了。”这样风小一些。
她现在本来就难受，要是再着凉生病就更难受了。
而且，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天。
给她擦了身，阿择端着木盆出去，其他几个儿女都围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在她面前绝对不能哭。
盖被子的盖被子，捏肩的捏肩，反正不提她生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