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钱木木一睁眼,就看到嘴角红肿,额头有伤的孟大哥正用两根手指捏着被子,帮她掩被角。
“你脸怎么了?”
孟大哥笑起来,还是一样憨憨,就是不小心扯疼了嘴角的伤,一边吸溜一边笑,莫名滑稽又怪异。
但钱木木只想搞明白,这伤到底怎么弄的。
所以又问一遍。
孟大军这才说,“钱红峰被好几个证人指认说那天下午用过那辆自行车,但钱红峰狡辩说,那天是给你去国营饭店买鸡腿。他要是打死不认,这罪就没法定,他立马就得被放出来,所以我就用了激将法,说你在这两天里已经和我私定终生了。他就疯疯癫癫全说了。”
她还是没明白,这和孟大哥嘴上的伤有什么关系。
孟小军接着说:“他挣脱掉公安打了我两拳,等我反应过来,我一个不留神就把他胳膊扯脱臼了,但我立马又给他安回去了。等他惨叫完,我又不小心把他另一只胳膊也弄脱臼了,不等公安叫医生,我又给他治好了。以后要是习惯性脱臼,那也不能怨我,我只负责现在,再说了,他也没有以后,不是在监狱里待无期就是枪毙。”
怎么隐约听出点幸灾乐祸,祝福钱红峰黄泉路上一路远走的味道。
既然能不能走黄泉路还是未知,那就再推他一把。
“明天让我见他一面,我有事要问他。”钱木木心里还有一个怀疑。
孟小军点头答应,“我来安排,到时候我就等在外面,不能坚持就叫我。”
话音未落,钱木木就朝孟小军投以感激的眼神。
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明天晚上的火车,他就要走,下次见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明明还没分别,她就开始惆怅。
又是一个失眠夜,钱木木把这次失眠归咎于白天睡得多。
新一天的太阳,并没有唤醒钱木木的朝气。
钱木木软塌塌地走进看守所,走进会客厅,看见钱红峰的那一刻,瞬间被吓得一激灵,但一想到昨天骂他那些词,很快稳定心神。
作为一个光明正大的人,怎么能被活在阴沟的蛆吓到。
长桌的那头,坐着被手铐脚铐束缚的钱红峰,身边还有两个持枪的狱警。
钱木木坐在长桌这头,没让孟小军出去,拉着他衣袖,就让他坐旁边。
长话短说,她就当没看见钱红峰眼角释放的恨意,“我五岁时,我娘带着15岁的你上山采草药,你一个人跑回来说我娘不小心坠崖了,是不是你推的!”
“是。”
钱木木没想到钱红峰这么快就承认,还是用打招呼的日常语气。
她停住,钱红峰跟上。
“你知道我还杀了谁吗?”
钱木木快速搜索原主记忆,没找到确切的人,不对,有一个和原主说过话的大娘跟身边的孟大哥长得有三分像。
原主去找同学玩时,路过一次孟大哥家那个胡同,大娘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大娘还笑呵呵地说她有个儿子,等她儿子回来了,一定要他们见见。
“你想到了?”钱红峰冷哼完,突然大笑,“我得不到你,我让你和老情人也成不了。这辈子你念着他,他恨着你。等你下地狱了,还是只能找我。我先走一步给你蹚路,木木,等你下地狱了,我还要你。”
钱木木有些被吓到,直接跑出看守所,走了段距离还是惊魂未定,神情恍惚,不敢直视孟大哥。
停在路边,沉默了好久,只敢低着头问,“孟大哥,大娘是怎么过世的?”
跟着跑出来的孟小军隐约猜到这问题跟钱红峰交代的第三个人有关,“他刚刚是在暗示,是他推倒了我娘,害我娘脑出血,不到两天就走了?”
钱木木颤巍巍地回答一个“是”,不敢多说什么。
孟小军转头就走,钱木木朝着孟小军离开的方向深鞠躬。
眼泪砸在地上,融进土里。
一阵风吹来,地上那块湿润迅速被盖住。
这段记忆或许只适合封存,不合适延续。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应该不会再有来往。
她不是罪魁祸首,但孟大哥看到原主这副面孔难免心有隔阂。
而她现在是占据原主身体的人。
兜兜转转,有缘无份。
腰有点累,抬起头就看见孟大哥站在眼前。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没跟上?”
两个人问完都懵了。
钱木木还沉浸在告别的悲痛里。
孟小军先反应过来,“你不会真信了那个人的话吧!万一他就是为了不让咱俩在一块编的瞎话呢?”
钱木木迟缓地问了一句,“如果是真的,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话音落,看着孟小军在摇头,归位的心,又沉了。
起起沉沉,心真累。
“我不想和你当朋友,我想和你谈对象。”
心飞升了。
嘴角的笑止不住地扬,背后多了小翅膀,带着她轻飘飘飞了一会才落地。
清咳两声,抓住最后一点矜持,“咱们先回家问问邻居们大娘摔倒的细节,再说。”
孟小军点点头,等钱木木跟上才继续往前走,这回他可不敢把她弄丢了。
幸好刚刚是有惊无险。
回头看到钱木木正对着他鞠躬时,后背冷汗泛滥成灾。
那标准的谢罪姿势,似乎在宣告永别。
无论娘摔倒是不是钱红峰所为,
都和木木没关系
何必迁怒
又为何迁怒。
一路,两人沉默不语,快步赶路,进了胡同,就拐进第一家。
孟小军进院先就喊婶子,钱木木也跟着小声喊婶子。
正在院里洗衣服的刘婶,甩甩手上的水就迎过来,拉着小军劝小军节哀,还要去屋里拿红薯,让小军带回去。
孟小军赶紧拦。
刘婶看了眼钱木木,“婶子知道,带对象来的,不好意思收咱们老邻舍的东西,是不是。你娘知道你谈对象不?你娘白事上怎么没见过她,瞅着她怎么有点眼熟?”
孟小军赶紧打住刘婶的八卦,赶紧扯回正题,“婶子,我来是问,我娘摔倒时,你们是怎么发现我娘的。我回来那天我娘就走了,我就没细问。”
“你们家,就还剩你一个,正在事上,你忙得脚步脚不沾地,我哪能拉着你讲太细。”刘婶长叹一口气接着说,“你娘不是每次去看你,带回特产来都给我们分吗?你当兵走的时候也嘱咐过,让我们帮忙看着点你娘。邻居们都记得呢。你娘喜欢中午睡会,怕有人进去,就爱总里面插着门。一般三点多就拿着小板凳出来,在胡同口和路过的聊天。你娘是个爱热闹的,但家里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