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之佟憨笑两声，温声回道，“老臣实在是不知，陛下有何疑虑啊。”
“嗯？”荥姜帝眉峰一挑，“何见？”
苏之佟呵呵一乐，“不瞒陛下，犬子蠢笨，前几日为拙荆准备生辰礼，他信了那小商贩的鬼话，浑身家当让人骗了个精光。”
荥姜帝一听这话也露出了笑意，下意识放松了不少。
“老臣为他是操碎了心，恨不得给他找个好玩伴，天天耳提面命的教着他，让他别叫人欺负了去。”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如今楚王殿下身边有这么个现成的，能替陛下分忧，陛下担心什么呢？”
老皇帝挑了挑眉，显然有些被他说动了。
“楚王殿下啊，虽然在皇子中最为稳重，可到底在战场上野惯了，哪懂什么人情世故呢？国师大人不同，他在朝多年，恩宠不断，除了大人本身的能力之外，相信能哄得陛下开心，也是有些本事的。”
苏之佟在朝四十多年，比慕俞枫更懂得去捕捉这位天子的各种心思。
有些话莽撞大胆的直接点明，比绕圈子更不易惹陛下猜忌。
有时候圣上自己想出来的，比旁人点明的，更有重量一万倍。
“还是苏卿言之有理。”这位陛下果然被哄得了，态度也逐渐软化，“只是老三啊，你也长点心，凡事注意些，别让人抓了把柄，传你的闲话。”
慕俞枫点头称“是”，他想了想又填了一句，“儿臣回府就彻查下人，定不会再出此疏漏。”
“彻查下人？这又是何意啊？”
慕俞枫惭愧道，“南笙久不入宫，儿臣又不愿与人交谈，自然都传不出什么去，想来也就是府中下人乱嚼舌头，传到宫里来惹父皇心烦。”
老皇帝脸色一沉。慕俞枫状似不懂，他却全明白了，拍案怒道，“这个太子，在狱里也能掀起风浪来，朕还真是小看他了！”
慕俞枫一怔，摇头笑道，“父皇怕是多心了，皇兄哪来这么大的势力？”
苏之佟瞳孔一震，脸色微变，偷偷抬眸瞥了慕俞枫一眼，暗暗心惊。
荥姜帝听了他的这句“辩白”，这下彻底阴了脸，冷笑一声，眼眸含冰。
慕俞枫见好就收，“父皇莫要烦心，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荥姜帝扶了扶额，“何公公，去宣国师觐见。”
那公公眸光一闪，心知国师这次不仅能凭借楚王的三言两语恩宠不减，大概还要圣恩加倍了。
“苏卿说得对，你啊，你是该好好跟那孩子学学，”陛下一抬笔墨，抽出一卷圣旨，道，“这样，朕在国师之上加封少保，让他身兼双职，如此可好？”
慕俞枫一怔。
秦南笙在朝本就根基不稳，招人唾恨，他自己现在在皇子中更算不上得宠，压根护不住他，若是真加封，这不是害他吗？
他还没想出法子替他推了，就听何公公在门外传呼道，“陛下，国师大人求见。”
“正好，”荥姜帝睫目一挑，露出几分笑意来，“传进来，让他自己说。”
慕俞枫咬了咬下唇上的软肉，心中更焦急慌乱。
——圣上降恩，旁人若是替着推脱，顶多也就是挨句责骂，可若是本人推脱，天子一个不高兴，砍头也是使得的。秦南笙这下更难做了。
秦南笙不知此刻殿内三人的心思翻涌，只三步上前叩拜道，“微臣叩见陛下。”
荥姜帝没说话，抬了抬手。
“谢陛下。”秦南笙捋袖起身，“不知陛下召见，可有疑虑？”
“别紧张，朕无大事，”慕奕神色轻松，轻声细语道，“苏卿提议，由你教导楚王议政，朕也觉得合适。想来应当加封，爱卿觉得加封少保如何？”
秦南笙莞尔一笑，拱手躬身，不卑不亢道，“谢陛下隆恩。回陛下，臣觉得不妥。”
“哦？”荥姜帝稍坐直了身子，一手撑着下颚，身体前倾眯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徐徐道，“有何不妥。”
慕俞枫额头一跳。
旁人许是看不出来，但他幼时曾有一段经年养在荥姜帝身边，自然看得出，陛下这是已然不悦了。
秦南笙却丝毫不慌，顿首回道，“臣自知陛下爱重臣之心，只是臣年纪资历都尚浅。陛下留臣于宫、赐殿阁，此番已是深恩，引得朝臣不满，在多半同僚们面前，臣不过稚子小儿，哪当得了这个？”
荥姜帝面色稍缓。
秦南笙也看出这点，心下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继续道，“相比臣自身来说，朝廷稳固重要万倍，能以贬臣博得朝臣安分，这不是更划算吗？”
慕俞枫微微撇头望向秦南笙，目光灼灼。
秦南笙权当感知不到慕俞枫略显炙热的目光，口中不停，“陛下爱重，臣又和三殿下投缘，自然是愿意接旨的。陛下若是过意不去，您万事顺遂身体安康，便是对臣最大的赏赐了。”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又推了官职又哄了荥姜帝。
荥姜帝果然见了笑意，道，“好好，就你嘴甜，那便依你，但该给的赏赐可不能少。”
慕俞枫勾了勾嘴角。
他倒忘了，秦南笙从不是从前那人，他聪明能耐得很，哪需要他操心？
荥姜帝细细思量道，“既然如此，传朕旨意，国师大人此后出入宫中不必遵宫禁，面圣也无需请折子，直接请何公公通传即可，这样可好？”
苏之佟眼眸一颤，暗暗称奇。
加封少保不过是再挂个闲职，至多多些月俸罢了。可现下这一道折子下去，这位国师的恩宠便是明明白白了。偏偏还能让文武百官挑不出错处。
楚王也罢，这国师也好，倒是都不简单。
秦南笙一乐，没想到自己倒捡了个大便宜，顺坡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荥姜帝也满意了，“罢，朕也累了，你就一道跟着老三回去吧。”
秦南笙同慕俞枫对视一眼，“臣告退。”
“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