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如微微垂下眼睑，帮他把书锁在书架深处。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隐藏的秘密。
如此后她才在寻来的纸上写下了药方，还好她前世便喜欢写毛笔字，要不然开个药都麻烦极了。
“麻黄一两，桂枝去皮一两，杏仁一两……”
柳相如写完后仔细又检查了一遍，才拿出去给那农夫了。
“你就拿这药方去煎水，滚了后去沫去滓，喝个几日就好了。”柳相如把那单子折好递给他，然后她看了眼男子的穿着，接着道“对了，这段日子你多穿点衣服，一定要捂住汗，去去风毒。”
男子面含感激地忙点点头，眼里全是激动。他从兜里掏了掏，拿出几枚铜钱就要塞给柳相如：“许大夫，许大夫，我一种田的没什么钱。这几钱就当作诊费了……”
柳相如立马挡了下，后撤几步：“我看诊都是免费的，我也同王娘子说了，这也算我在这里住的租金了。”
“那你的药要去哪里拿？”柳相如问道。
那男子摸了摸头，咧嘴一笑：“大夫您不知，我们庄子除了种田还要替主家从后山里寻些草药，那些珍贵的全部都上去了，但什么麻黄庄子里还是多的是！”
庄子里头有草药？后山里也有草药？柳相如眼底掠过几缕思绪，既然如此陆望舒的腿……
“那你现在可是要去寻王娘子拿药？”柳相如面上挂起一个温婉的微笑，她见那男子点点头，接着道，“我刚好也寻娘子有事，你带我一齐去吧。”
王娘子这厢才刚刚给元儿弄睡着，但此时天光大亮，她也睡不着，索性翻出账本来仔细查阅着。
结果听到旁边的侍女进来说，柳大夫随着那李六来了。
李六是来库房拿药的，柳大夫倒是来寻她的。
王娘子立马站起身来，她对这个柳大夫是打心眼的尊敬，忙让侍女去倒茶端点心来。
柳相如提着早上的食盒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我又来唠叨娘子了。”柳相如微微俯身，“刚好把早上的食盒还回来。”
王娘子忙接过食盒，笑着道：“姑娘快喝茶。”
“你平日来没事就来寻我玩玩，我一个人只算算帐也无聊极了。”
柳相如只笑笑，不接这话了。她念起今日来的事，另起了个头道：“娘子，可否在庄子里给我开处小堂，配些纸笔药材，用作我工作的场所，这样以后大家来寻医也方便些。”
王娘子听了后，在心里细细想了会儿，又想起刚才的李六，点点头道：“是我想的不周到了，还是姑娘考虑地仔细些。”
“既然是行医，肯定要用药。不如就把药材库房门外那间小屋辟为医堂，这样取药也方便些。”
王娘子性格爽利，边说道也就边让旁边的侍女去取钥匙打扫去了。
柳相如微微垂目，片刻后轻声道：“娘子，庄里的药材可全？”
王娘子皱眉：“若说全倒也有些夸张了，只是这庄子原就是个药庄，寻常用得上的药倒是都有，但若是特别珍贵稀少的药……”
王娘子轻叹一声，目色中有了几分复杂：“有我们也不敢用，用不起啊……”
柳相如被这一眼看到了心里，心中也涌起些复杂情绪：这古代到底是人命比草贱……
王娘子转而接着笑道：“刚才是我失态了，我们庄子待人也算是极好的了，有些外头的那些土财主是真真不把人当人看呀！别说是治病了，普通的是吃也吃不饱的！”
“就像那顾家的老财主，就是一个吃人都不吐骨头！他家田里都不知道埋了多少人了，也不怕遭天谴！”
王娘子有些义愤填膺。
柳相如突然在这种情况下听到“顾家”，整个人都愣了一秒，不过她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遮掩好了。
“不过也是报应了……他那大儿子不知讨第几房小妾时糟了山贼，现下还在济安堂里躺着呢，日日用人参吊着……”
“那姑娘呢？”柳相如感到王娘子有些探究的目光，反而问道，表现得就像个普通的、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王娘子看了会儿，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轻轻叹气道：“还能如何？不是被山贼掠走就是跳了山崖……无论哪一个都没什么好下场。”
柳相如也默默叹气：“走了也好，这世道要好好活着也是艰难。”
“不提那些晦气事了。”娘子摆摆手，笑着道，“姑娘刚才问药材可是身子要什么药材滋补？”
“若是庄子里没有，我就让人去镇上医馆给姑娘买来！”王娘子把手里那本药材本递给柳相如，“姑娘是我王家的救命恩人，只管开口就是了！”
柳相如结果药材本，翻了几页，就觉得这庄子真的不简单，真的是把所有基本药材都概了，她相信就算是镇上的寻常医馆药材也不会这么全。
还好她要的药材都不算太珍贵，她看了会儿就从里头找全了。
“不麻烦娘子了，我要的药材庄子里头都有。”柳相如笑道，“也不是我用，是陆望舒的腿……”
王娘子听完脸色微变：“你能治好他的腿？！”
柳相如正色道：“旁人治不好，但我能治好。”
王娘子眼眸中闪过些柳相如看不懂的情绪，只知她十分激动：“多谢姑娘了，以后若是需要什么药直接入库拿就是，不论是什么药材都行！”
柳相如心中涌起疑惑：现在看来陆望舒的身份应该是十分重要，但为什么当初那管事与庄子里头的人对他的态度那般恶劣？
王娘子也看出了柳相如的疑惑，微微垂头道：“姑娘聪慧，应该已经察觉到他的不同了吧。”
“旁的我也不便多说，只是这陆望舒很重要。姑娘若是治好了他的腿，主家必有重谢。”
柳相如似乎是想到什么般，微微垂目：“娘子放心，我自当竭尽全力。”她轻笑，“旁的不说，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柳相如看起来对陆望舒的过往没有任何兴趣，这让王娘子心里微微放下。她自然知晓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只是这个姑娘的确是聪明些，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娘子看着一派放松自在模样的柳相如，她坐在客座上，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对刚才她所说的那桩婚事一点熟悉的反应都没有，眼里不由闪过几丝赞赏，心道：也是家里的那位想太多了，这位柳姑娘进退有度的，看着不像是乡下那些穷酸秀才生养得出来的模样，反而像是那些大家世家里头精心培养的大家小姐！
只是突然沦落到这里……而且以陆望舒如今的心性还主动去护着她！她心中默默闪过几丝推测：莫不是两人其实是认识的，这姑娘也是和陆望舒一样……看来要向主家传个信子，看看如今京中可发生什么大事了。
柳相如现下只默默喝着茶，边用余光观察着王娘子的动作，幸好她前世是学中医的，对这些古代的茶艺礼仪也略有些兴趣了解，只是记忆中太过久远了，难免出些偏颇。
她的确对陆望舒很好奇，但她对自己这一世的生命也很珍惜，她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活，更是要为了这个无辜离世的小姑娘报仇雪恨！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奇，就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而对于陆望舒，她的确是要复杂许多。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如同王娘子所说，她只需要帮他医治好腿就行了，旁的……
她突然脑海中闪过了陆望舒那双死气无神的双眼，心下一揪！
“姑娘？”王娘子轻唤了柳相如一声，见柳相如望过来，笑道，“是想什么东西了，这般出神。”
柳相如轻轻摆摆手，还未开口说些什么，里屋却突然传出了儿童的哭泣声——是元儿醒了。
父母自是最担忧孩子的。听了这哭声，王娘子一下便站了起来，面上露出了几分忧色与为难，柳相如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道：“娘子先去哄元儿吧，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告辞了。”
王娘子面露歉意，忙道：“今日是元儿有些早醒了……打乱了我们二人谈话，过几日待元儿好些了，我再上门去找姑娘。”
娘子刚说完话，就见里头的侍女把元儿抱了出来，才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儿蜷缩在厚实的缎花红棉被里，手指凭空挥舞着，面上哭得泛起了红意，嗓子也沙哑得让人心疼。
王娘子忙心疼地抱过来，起身抱着晃着，哄着那孩子，但元儿一直哭闹不停，只一直朝着柳相如伸手，看着像是要她抱抱。
“这孩子也是聪慧，知道是谁救了自己的！”侍女见了这般，在旁边笑道。
王娘子也被逗了，笑道：“这是个记恩的。”
她很自然地就要把元儿递给柳相如，丝毫未曾发现这位“柳大夫”全身上下都僵了。
柳相如前世便是醉心医学，别说什么孩子了，连自己最基本的感情问题都没解决，更不用说怎么带孩子了。
她对孩子为数不多的了解，都是关于儿科疾病的！
如今却要她这样一个连基本理论都未搞清的带孩小白直接上手实践，难度是否有些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