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检报告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望参正翻着赵科昨天找出来那些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名单。
解令安把报告递给望参，“那颗头确实是周烨，死因是后脑受撞击，导致蛛网膜下腔出血，猝死，意外的成分居多。”
望参倚在桌边，接过文件，抿了下唇，早前司教授的话应验了，周烨死亡有很大概率是意外。
“女尸那边，颅骨碎裂，头部受暴力击打，脑挫裂伤，从创面上看，至少被击打了两次。而且，”解令安顿了顿，“女尸怀孕了，但找不到胎儿。”
“孕妇？”老赵听到这话，坐直了几分，“我筛出来的女孩里，还真有一个孕妇……”
他说着，伸手拿过望参手里的失踪人名单，埋头翻找起来。
解令安扶了下眼镜，看着望参，“一开始分局给我发照片的时候，我怀疑过女尸是不是怀孕了，她腹部没什么褶皱，头放进去之后缝合也轻松，再加上穿着孕妇装。当时没解剖没证据，我也没给你说。没耽误你们找人吧？”
“没，还是要以证据为重。”望参朝他摆手。
解令安点点头，“那女尸的胎盘我看了，大概五六个月吧。”
“能查到父亲是谁吗？”
“不行。”解令安啧了一声，“本来胎盘上的羊膜和绒毛膜还能勉强做个亲子鉴定，但因为之前凶手取出胎儿，胎盘受损，又泡了水，被破坏得很彻底。”
望参深吸了一口气，案情发展到这里，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很多。之前是找不到头，现在头找回来了，却找不到胎儿，连孩子的父亲也没法甄别出来。
“死亡时间能确定吗？”望参问。
“尸体在水里泡了大概五六天，死后被放置了几天才抛进江里，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十天前左右，和周烨的死亡时间在一个区间里。”
望参蹙起眉，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死在一个地方，是不是同时死的，但凶手把这两人连接在一起，应该有他的用意。
“找到了找到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人。”老赵打断了他的思绪，把一页纸抽了出来，递给解法医。
解令安接过那页纸，照片上的女孩长得白白净净的，挺漂亮，笑容甜美，却标准得让人不太舒服，像练习了很多遍，皮笑肉不笑。
解令安看着照片端详了半天，才说：“看骨相有几分相似，这方面我也不是专家，不敢肯定。”那具打捞上来的女尸，已经被泡得分辨不清面容了，看不出也是情有可原。
资料上的女孩叫程诗涵，24岁，南山大学哲学学院研究生，研读的是美学专业。
报案人叫薛临，是死者的导师。
“把报案人叫来问问吧，我晚些带人去趟这姑娘住的地方看看。”望参说。
死者导师到市局做笔录的时候，望参有些意外，是之前南大那案子的第一目击人，也算得上有两面之缘。
薛临，南大哲学学院的副教授，距离上次望参见他，快两个月了。薛临的头发长了不少，盖到衣领上。
“你好。”薛临的态度依然是不咸不淡的，虚虚和他握了手之后便收了回去。
薛临敛着眸，五官没什么攻击性，带着女性化的柔软，却也有几分忧郁和病气，眼睛看东西的时候，淡漠没什么生气。
这气质，让望参无端想到“林黛玉”这人来……却也不像，薛临更多的是凉。
“你们是找到程诗涵了吗？”薛临的语气听不出到底是真担心，还是公式化询问。
望参示意他坐下聊，给他倒了杯水，搁在桌上。
“暂时不清楚，具体还要进一步核实，现在先找你了解一下她的情况。”望参翻阅了下失踪案上留下的登记记录，“我看了一下你的报案时间，上周三，请问你报案的时候，是多久没联系上她了？”
薛临坐下后半倚在沙发扶手上，抬了抬眼皮，“我周末找她修改论文，没找到人，后来又找了两次，没联系上。周三的课她也没来上，我问了她同学，说是不大清楚，我就报案了。”
“程诗涵平时是个怎样的人？”望参例行询问。
“看着应该挺有钱的，经常背奢侈包，但她好像不太合群，没怎么和同学交流。”薛临的目光朝望参飘过去，平平淡淡地注视着他，“学校里和我交流最多的，应该就只有我了吧。”
“那她室友呢？”望参问。
“南大研究生宿舍都是单间，她没有室友。”薛临解释道，“所以她的行踪，也没人知道，我放不下心，才报了案。”
薛临继续道：“我带了她两年，她性格还是挺开朗的，很聪明，但我不清楚为什么同学不大喜欢她，上课我看她都是一个人坐。说实话，我平时也只是和她探讨论文，没去关注我学生的生活。”
“理解。”望参点点头。研究生了，老师也不会去关心学生学习之外的事，关心过多，那就是骚扰了。
“我看了她资料，她未婚，却怀孕了，这事你知道吗？”望参问。
“知道的。”薛临撩了下头发，露出一张略显阴柔的脸，“但我没过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只要不影响学业，我都不会过问。”
“那她身边有什么男性朋友吗？”
薛临摇了摇头，“没见过，朋友也没见过，我刚刚也说了，我不关注学生的生活，具体情况你们还是找她父母了解吧。”
望参把薛临送到电梯口，替他按了电梯。
薛临全程都很配合他，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虽然态度不怎么样，透着股淡淡的傲气，但在问询过程还是很礼貌的。
“昨天，南江那具女尸，是不是她？”薛临冷不防问他。
望参蹙了下眉，实话实说：“暂时还没确定，在核实。”
电梯已经到了，但薛临却没踏进去。
“程诗涵不会跳江自杀的。”薛临说，“她之前问过我能不能请产假，她想把孩子生下来。”
望参点点头，“我清楚，薛副不用担心，如果真是你学生，结案会告知你的。”
“好。”薛临按开了电梯门，踏进电梯里。
门缓缓关上，薛临却忽然朝他牵起一个礼貌的笑容。
“望队，再见。”
望参愣了下，朝他挥了挥手。他第一次见薛临笑，倒是把人衬得灵动了几分。
送完薛临，望参没回办公室，折回身在走廊的窗边点了支烟，郁闷得不行。
周烨的社交圈，问了好几天，才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现在又来一个。
情报部那边的刑警们，看监控看得眼睛都花了，一个个睁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望参也不好再去催。
司明堂手里拿着烧水壶，正准备去外边装水。
他一打开门，就看见望队穿着单衣，长腿随意交叠立着，手肘支在窗边上，塌着腰，布料在他腰间勾勒出一个柔软的弧度。
司明堂莫名伸手去摸了下鼻子，下意识把落在望参腰上的目光移开。
望参似乎在想事情想得出神，没注意走廊尽头的开门声。
“小心感冒了。”司明堂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当司明堂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的时候，望参条件反射抖了一下，把指间的烟捏皱了。
“吓我一跳。”望参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半侧过身看向来人，抱怨道，“你走路声音怎么那么轻？”
“是你太专注了。”司明堂见他的反应，不禁失笑，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入冬了，别穿那么少。”
“还行，办公室没开窗，不是很冷。”望参回过身，倚在窗边，看了眼司明堂。
虽然司明堂没说，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望参能察觉到，司教授不太喜欢烟味，他忙把烟掐了，手一伸要去推窗，想把这烟散一散。
“没事。”司明堂抬手扣住窗把手，没让人推开，边岔开话题，“刚刚问得不顺利？”
司明堂多多少少也琢磨出了望参抽烟的习惯，平日里除非别人给他递，基本很少抽，只有被案子绊住时，他才会忍不住去摸打火机。
“那具女尸，可能是南大的学生，我待会和痕检去她宿舍看看，顺便取证。”望参顿了下，又开口道，“报失踪的人是薛临，你见过他，哲学学院的副教授。”
“就，你差点被玻璃砸到那次。”望参补充了一句。
司明堂回忆了一下，“有印象。你之前提醒我小心些，但后来也没发生什么事。”
望参点点头，“多留个心眼不是坏事。”他顿了下，又调笑道，“虽然我知道，你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被报复。不过吧，说不定有人嫉妒你呢？”
“嫉妒我什么？”司明堂歪了下头，面露疑惑。
“嫉妒你……”望参朝他眨了眨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年轻有为，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温柔体贴会算命，受学生欢迎，还……长得好看。”
司明堂被他这么一通彩虹屁夸得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望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忽然笑起来，“教授，你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