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两个选择，这第一个呢，就是主动从长康医院卸任。”绑匪顿了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第二个，在媒体面前曝光自己的灰色产业，什么灰色产业，你自己心里清楚。”
十来度的十一月天里，这短短几秒的语音，却让周承华出了一身汗，整个人僵在原地。
“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我看看，从十一点开始算好了。凌晨四点之前，如果我在网上看不到关于你的任何报导……那这第三个要求，恐怕你就没机会完成了。”
周承华急急地喘了好几口气，脸色开始发青，紧接着又由青转紫，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身体抽搐了好几下。
望参一把握住周承华的手，对方的手被汗湿了一片，却都是冷的。
周承华的情况不对。
望参摸了下周院长腕上的动脉，脉搏跳得极快。
大晚上的，支队医生早就下班了……
“解老师今晚在不在局里！？”望参问了一句，一边帮周承华顺气，从对方口袋里摸出那药盒。药盒是透明的，好几个格子，药也是五颜六色五花八门，望参差点眼前一黑，也不知道都是什么药，想给人喂药都没法。
“我去看看！”林敏敏赶紧站起身，技术部就在他们楼上，她二话不说直接爬楼梯上去找人。
司明堂拿过药盒看了眼，凝着眉，“是降压药，具体怎么吃我也不清楚，先把人放平静置。”
几人手忙脚乱抬着周院长在硬座上躺好，司明堂弯下腰，把周院长衣服顶上几颗扣子解开。
这一通折腾，周承华没刚才喘得那么厉害了，只是紧紧闭着眼，表情相当痛苦。
林敏敏很快带着人下来，今晚刚好是解令安值班，被喊来救人的时候，解令安脸上带着几分迷茫。毕竟他是法医，摸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这大晚上的也是急病乱投医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长腿一迈，过来把人拨开，俯身看了眼周承华的情况，吩咐道：“都散开，开窗。”
解令安边说着，接过药盒，倒了枚黄色药片出来，打开周承华的嘴，把那颗药片压在对方舌下。
“我去医务室找药，你们别碰他。”解令安抬起头，顿了顿，“还有，保持安静。”
事发突然，望参也是被折腾得心脏狂跳了好几下，他抹了把额上的汗，撑着扶手站起身。
“我看着他，你去歇会。”司明堂看了他一眼，望参这一晚上都处于精神紧绷状态，现在看上去脸色也不是很好。
望参点点头，转身进洗手间去了。
他挽起袖子，洗了半天手，放空了思绪。
镜子里的人脸颊泛着红，眼底一片疲惫，透着些许迷蒙。他用手背摸了把自己的脸，有些热，估摸是脑子高强度运转了太久了。
望参弯下腰洗了把脸，解了两颗扣子，手撑在洗手台上缓了半天，才把这一脑袋的热量散掉。
出去的时候，解令安正抱着血压计，蹲跪在地上，给周承华量血压。
“怎样？”望参问。
“缓缓就好，暂时不严重。”解令安掀了下眼皮，“下次出这种事，打120，叫我没用。”
望参笑了一声，“我看你不是挺熟练的。”
“歪打正着，一些基础知识。”解令安拆了周承华手臂上的束带，合上血压计，“我在医务室找到了降血压的静脉注射，待会他要是再受刺激，实在不行就给他来一针。”
解令安从外套兜里摸出一根针管，一盒注射液，还有一支10ml的生理盐水，递到望参手里，问他：“你会静脉注射吗？”
望参看了眼盒子上的药名，尼卡地平。
“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望参扯了下嘴角。
“我拿着吧。”司明堂说。
望参挑了下眉，有些意外，调侃道：“司教授还有什么不会的技能？”
“略懂而已。”司明堂敛了下眸，拿过望参手里的针管和药盒，眼底却不经意流露出几分厌恶。
望参微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承华还在半昏睡状态，望参看了眼手机，十一点了，江未济那边依然没有一点消息。
绑匪提的第二个要求，很明显，是冲着周院长来的。
望参踱到窗边，冷风灌了进来，他不由打了个寒噤，顺手点了根烟。
司明堂捏了下外套口袋里的针管，目光落在望参背影上。那人这一晚也没怎么和他交流，不知为何，望参不找他时，他总觉得心底有些空荡荡的。
司明堂并不喜欢主动帮人解决问题，一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别人问一句他答一句，不问，那就不答。
“他们的目标是周承华。”望参忽然听到身后飘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条件反射一颤。
望参回过身，把夹着烟的手搁到窗框外。
“现在周院长在局里，就算目标是他，也没办法动手。”望参瞥了眼走廊上躺着的人，“难不成还能把他气死？”
“还真不一定。”司明堂注意到望参把领口开得有些低，露出一片锋利的锁骨，他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
“绑匪刚刚和我们交流做的决定，都是后面有人在指导的。周承华的仇家你不用再查了，这绑架案背后的推手和之前的案子都是同一个人，精通心理学。”司明堂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似乎担心被一旁的周院长听到。
望参挑了下眉，“怎么说？”
“他在‘训练’周承华。”司明堂顿了顿，“斯金纳的白鼠箱，把白鼠放在一个有按钮的箱中。两组实验，一组是按下按钮后获得食物，白鼠自发学会了按按钮；一组是给箱子通电，白鼠按下按钮才能不被电。”
望参一怔，飞快反应过来司明堂话里的意思，“所以，完成绑匪的要求，就是他们给周承华的按钮？没有按他们要求完成，周太太就会受伤，完成了，周太太安然无恙，还给我们录了一段视频，这是他们给周承华的奖励？”
司明堂打量着眼前的人，望参的理解能力比他想象中要强，几乎不用他解释，就能明白。
“对，强化和惩罚，行为主义的操作性学习法则。”司明堂说，“现在这按钮已经按下两次了，得到什么结果，周承华自己心里也有数。这也是为什么绑匪在收到一千万之后，又再次索要赎金，他们要让周承华明白——”
“按钮在自己手中，不能让警方帮他做决定，而且不按他们要求完成，还会受到惩罚。”望参接过他的话，凝着眉，若有所思。
“不过这次我们有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里，如果周太太没被转移，被找到是迟早的事。”望参忽然发觉指尖一烫，那烟已经燃到尾巴上了，他忙收回手，把烟摁灭。
司明堂莫名笑了一声，“五小时。”
望参听出他话里有话，但司明堂并没有打算继续说，反而把目光落在他胸前，开口道：“天气冷，把扣子扣好，别感冒了。”
扣子开到胸口，本来望参也没觉得有什么，被司明堂一提，倒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到方才对方的视线坦荡荡地刮过自己皮肤，望参便无端感觉那片皮肤腾起一股热意，从自己胸前蔓延开。
他连忙侧过身，略显慌乱地把扣子扣上。
“我去看看周院长。”望参半垂着头，局促地把人拨开。
周院长的眉头舒展开了，脸色也没刚刚那么吓人。望参见人还闭着眼，也没叫醒他。
绑匪的第二个要求，虽说是选择，但对于周院长来说，实际只能选卸任，他没得选。毕竟要他曝光自己的灰色产业，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再继续做院长了，结果都一样，只不过一个轻一个重。
这几次接触下来，望参也大概摸清楚了周承华的脾性。这人，即便知道警方正在调查他的收入来源，也不可能轻易就选择主动曝光，周院长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人。
十一点半，手机没有动静。
望参心觉不对，拉了张椅子在老赵身边坐下：“赵科，绑匪发来的那两段视频，你放一下，我再看看。”
老赵推了下老花镜，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我看很多遍了，没看出什么新的线索。”
望参凑了过去，拿过赵科的鼠标，点开视频。
他反反复复的看，又问老赵要了耳机，仔细把视频和绑匪发来的那些语音都挨个听了几遍。
为什么江队搜了快三小时了，依然没有找到人，难道不是市内的船只？
刚刚和江未济通电话的时候，他听到那边的噪音非常大，船只发动机的声音……
“周太太不是在船上！”望参猛地拍了下桌子，把老赵惊得一哆嗦。
“市内一共有五个港口，赶紧让人把每个港口的轮渡时刻表发过来。”望参沉声道。
那两段视频和所有的音频里，装卸货的声音不大，却一直就没停过，刚刚时间紧迫，他们被那一声汽笛给干扰了，一听到这声音，理所应当就联系到了船。
不得不说，绑匪发给他们那段折腾周太太的视频，也是别有用意……在那一片混乱中，所有人都把关注点落在周太太和那声汽笛上，忽略了其他要素。
绑匪录下那段汽笛声，是有意而为之。
赵科愣了几秒，消化了望参话里的意思，连忙把事吩咐下去。
一时间，办公室内响起一顿拨打电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