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硕见林婕受了伤，冲散人群，把肇事者推到一边，用手捂住林婕的伤口，准备带她去诊室处置伤口。
时髦女人见真的伤了人，自己也吓坏了，尖叫着，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这个惯犯…”
老李太太占了理，更不能放时髦女人离开了，紧抓着她的手臂，恨不得使出全身的力气。
“很疼吗？”
护士帮林婕处理伤口，尽量放轻动作。她的伤口不大，但很深，伤到了静脉，简单的止血不奏效，只能采用缝合治疗。林婕脸色苍白，头歪向一边，额头和鼻尖不停地渗出小汗珠，眼睛紧紧地闭着，看样子就很痛苦。
林婕没敢睁开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倒不是怕疼，只是有晕血症，见到血就抑制不住的头晕，心慌，恶心。从小就这样，一直没能克服。
这么小的伤口，如果因为见血晕倒，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林婕不愿意给人添麻烦，故意逃避“危险环境”，眼不见为净，保持身体的耐受程度。
“包扎好了!”
护士的一句话，终于让林婕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她睁开眼睛看了看眼自己的手，裹了好多层白纱布，活像个白粽子。
张硕不放心地围着护士问，会不会感染、留疤之类的？
虽然护士已经反复保证，他还是不放心，像个话痨，不停地一遍遍发问。
林婕恍惚，她有种错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生病，父母带她到医院，他们围着护士问这问那的情景。
“还疼不疼？我去找医生开点止疼药、消炎药？”张硕“烦”完护士，又来“嘱咐”林婕。
“不用了吧，反正过了今天，伤就好了。”林婕微笑着，故意在张硕面前用力地甩了甩手。循环体质就这点好，熬过去就又满血复活了。
“对不起，害你受伤!”林婕虽然不介意，但张硕依旧过意不去。
林婕摇摇头，像个男孩子似的拍了拍张硕的肩膀，反向安慰他：“这么点小伤，小意思了。高空坠落不是都体验过了。”
张硕有点尴尬，咧咧嘴，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真没事！”林婕再次安慰张硕。
张硕还没等开口说话，走廊里又开始吵闹起来，听声音就知道老太太和时髦女人又吵了起来。
“都别吵了!”
张硕出去大喊了一声，终于制止住这一局争吵。所有人停下来，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把目光投向了张硕和林婕这边。
时髦女人见到林婕包裹完受伤的手，自知理亏，主动走上前来，从手袋里拿出钱包，点了三千块钱，“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的，这是医药费，剩下的就当做营养费吧！”
包扎缝合加上开药总计也就二百多，林婕也没打算让女人赔偿，她摆摆手刚想拒绝，却被老李太太把钱先抢下来。
她自作主张地把钱塞到林婕手中，“弄伤人，赔偿医药费是理所应当的。姑娘，这钱你得收着。”同时伸出手，继续向时髦女人要钱：“撞伤我们的医药费呢？”
时髦女人抱着肩膀又哼了一声，斜眼瞧了老太太一眼，说：“你们的医药费走保险，老太太，这话我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
“说得好听，你欺负我老太太什么都不懂是不是，走保险？不就想赖账吗？！”
“你先走吧，联系方式留给我。”张硕先发话，制止了两个女人的继续争吵。
“大硕，你不能放她走，她走了你妈的医药费就黄了。”老李太太激动地声音都变调了，她想不通，年轻人总是为了顾脸面而买错单。
“李姨，我心里有数，你别管了。”
老李太太拗不过张硕。她是真气，费了半天劲儿，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肇事者一毛不拔，大大方方地离开了。
这都什么世道啊！
“你们家的事，以后我都不管了，和你妈说一声，我过几天再来看她。”
李老太太气呼呼地甩下一句话先走了，弄得张硕哭笑不得，她是真好心，但多讹钱的事是真不能纵容。
“让你见笑了！”张硕咬住小拇指，不敢抬头看林婕，被李姨这么一闹腾，他也自卑起来，面对林婕抬不起头来。
“我们先去看看阿姨吧！”
林婕主动转移了话题，化解了张硕的尴尬。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骨科的病房，看到张硕妈伤的真是不重。脸上有些皮外伤，都没有包扎。腿上的骨裂也没特殊处理，骨科病房的医生建议，观察两天，就可以回家养着了。
一见到儿子张硕，张硕妈自己从床上跳下来，伸着脑袋巴望着，“撞我的那个女人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
“她拿了多钱？”
“一毛没出，她车买了保险，医药费保险公司会负责理赔的。”
“啥？大硕，你脑子没毛病吧？”听到这话，张硕妈的嗓门比刚才的老李太太还大，把同病房的另几个病友全吓了一哆嗦。
“她把你老娘撞成这样，你就让她走了？你李姨呢，也没拦着吗？”
“妈，医药费差不了你的。”
“什么叫差不了，你还当警察呢，不知道这世上坏人多着呢。我一句没嘱咐，你就敢自主主张了？”
张硕没想到他自己妈也是这种反应，他三十岁的人了，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地数落，当着林婕面真是难堪。
他轻轻地怼了一下他妈的胳膊，试图转移这个话题：“妈，我朋友过来看你。”
张硕妈斜眼瞧了林婕一眼，手上连个探病的果篮都没有，她现在可没心思招呼这么“不懂事”的客人。
受了伤，还放走了“肇事人”，这亏张硕妈可咽不下去。
她用没受伤的一只脚，狠狠地踹了儿子一脚，说：“大硕，你去把那个撞我的女人找回来，她不赔偿个三万五万，这医院我就不出了。”
“妈——”
张硕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他是个警察，妈妈却是个“无赖”！
“妈什么妈，你痛快把那个女人给我找回来，否者就别来看我！”
张硕妈转过身，灵活地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完全没把张硕带来的林婕当个客人。
“妈——”
病房里这么多病人和家属瞧着他们呢，张硕妈却把儿子和林婕就晾在那儿。张硕推了他妈一下，试图让她礼貌一点，起码顾忌一下他的脸面，却被一个手肘给顶了回去。
“张硕，让阿姨先休息吧!”林婕把张硕领出了病房，看得出来，张硕妈在家里很强势。
“对不起，我妈一个人带大我辛苦，所以对钱财看得太重了。”
这番话说出口，张硕自己都觉得心虚，爱钱可以取之有道，但他妈的这种行径，可是标准的讹人家肇事者。
这样的事，在他们家屡见不鲜，张硕劝不了。可这次丢人丢到林婕面前，张硕除了觉得难堪，还痛彻心扉地悲凉。那感觉和他从小失去父亲，被同龄孩子嘲笑欺负时一样无助。
他长大了，终于不再被人欺负，身体上不再受到伤害。可心灵上的伤口，却总是被撒盐，永远都愈合不了。
“饿不饿？我们去吃饭，顺便给阿姨带上来？”
林婕再次转移了话题，张硕觉得在林婕面前，他好像是透明的，总能被看穿一样。
林婕总能巧妙地化解他的尴尬。和她聊天，不会感受到步步为营的不舒服。
“好！我请客！”
张硕知道附近有一家餐厅，他和朋友去过几次，菜品的口味，大家都比较认可。
餐厅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突然，林婕向张硕提了一个让他尴尬的问题。
“张硕，你爸爸当年因为什么事自杀的？”
张硕愣住了，他慌张地抬起头看了林婕一眼，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