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祖母，”郑严娇松一口气，又殷勤拿过春松手里的小木锤，“孙女给祖母捶。”
“你乖。”郑国公夫人笑着夸一句，郑严娇给郑国公夫人捶着，看着郑国公夫人慈爱的脸，想起自己刚才的丧母之痛，眼里泪忍不住哗啦啦往下落。
郑国公夫人心里知道怎么回事，拍着她的肩膀，“欠了债要还，你母亲做了错事，注定她有这一劫。”
郑严娇被郑国公夫人拍着，外面微风轻轻吹到下午的静谧中，威严温和的声音像是带着慈悲关怀一样，让人觉得安慰，情不自禁被她的话引导。
郑严娇靠在郑国公夫人膝上，这万分伤心的一刻，她脑子混沌中鬼使神差又觉得情感记忆上格外清醒，清醒中，就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
尤其是，祖母说做错事，她在窗下听得清楚，是母亲给父亲下了药。
母亲为什么给父亲下药？她眼中闪过迷茫，因为她心里一根弦突然拎清，让她记起来一段记忆。
五六年前，她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下午，她躺在榻上午睡，迷迷糊糊听见母亲在哭，睁开眼，还没说话，就看见祖母也是这样拍着母亲，怜爱对她说，“可怜我那早产没福气的孙女，老三这真是作孽，亲生女儿都害，唉，这是阴司，下了地府要受罪，在人间怕是也要绝子嗣的！现在看，大夫说你早产伤身，这辈子怕是不能再生了，果然，这是老三害琳儿的报应，要绝老三的嗣！”
“哦，不对，不对，”她看着祖母说得突然想起什么，直摇头：“看我这老太婆说严重了，老三还有八房妾室，今年初就纳了一个，这不，你再不能生了，他又一连纳了两个，这样多人给他生，他倒是绝不了嗣。”
又抚着母亲发髻钗环：“孩子，你是正妻，你不能生，嫡子别人生，你要大度。”那一刻，她分明看着母亲用帕子半遮着脸，朝她这边的侧面，因为祖母这番话，而眼里爆发出惊人的恨意。
那时候，她太害怕母亲当时的眼神，而刻意把那件事忘得干净。
祖母当时说的话，以前没听懂，长大了没在意，现在一联想起来，郑严娇只觉得被拍着的后背直发凉。
母亲当时是被父亲的绝情魔怔了，没听出祖母的引诱，但是她现在已经十五了，她完全能明白，当时祖母肯定是故意引导母亲！
祖母为什么要绝父亲的嗣？因为只有父亲不是母亲生？
要说祖母喜欢谁，祖母好像对每一个儿子都一样，只是因为大伯二十年多年前被人下了毒，一直缠绵病榻，祖母格外怜惜一些，这是人之常情，所有人都可以理解，别的，就是祖母的老来子，郑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四叔，都是和父亲一样。
祖母看起来明明让人半点挑不出错，要不是她清清楚楚记得清，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祖母背地里做出这种事情。
“怎么了？”郑国公夫人依旧慈爱的看着她，那模样仍旧是让人尊敬的长辈，郑严娇却觉得此刻像是窗外阴风阵阵吹来，一个阴冷的女鬼在温柔的注目着她。
“我，”她脸色一下惨白。
“这孩子。”郑国公夫人拍拍她：“该是被吓坏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春松笑着把小木锤拿过去，郑严娇确实是被吓住了，忙快速起来，还警醒着畏怯道：“孙女告退。”然后提着裙边飞快往外跑了。
屋里的人看得都要笑，往日骄横的郑严娇此刻实在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老嬷嬷给郑国公夫人垂肩，凑趣道：“看来大小姐今天是真被吓坏了。”
正说着，外面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进来，郑国公夫人本来还歇着，看见她，直接坐直了身体忙问：“幺娘来了，延儿药吃了？”
幺娘笑着进来：“吃了，知道老夫人记挂着，就早早来回复。”
“延儿今天精神好不好？中午用了多少？”郑国公夫人不同于方才的端庄威严，此刻全是慈母的心。
幺娘道：“好着呢，今天用了一整碗饭，现在还有精神在看书。”
“在看书？”郑国公夫人大喜，猛地站起来，“快，阿安，咱们赶紧去看看。”
安嬷嬷笑着安抚：“老夫人慢点，大爷看书，您过去他肯定还醒着。”
外面长径上，幺娘在前引路，安嬷嬷带着郑国公夫人在后面走着，一个下人从密树丛里闪出来，对着安嬷嬷低语一句，然后看周围无人，又闪没了身影。
安嬷嬷听过，快两步上前：“老夫人，世子去了三爷那里。”
郑国公夫人脸上带着嘲讽：“他们兄弟向来亲，国公可是很会教他的世子的人。”
“可不是，”安嬷嬷脸上也是随主子的讽笑：“世子可是国公心尖上头，谁也抵不上的人，他可是国公的希望，日后要接守整个国公府的人，国公能不耗尽所有心力全指着他吗，别的儿子，像不是他亲生的一样，论薄情寡义，谁比得上国公？”
郑国公夫人佯作不满轻斥，笑道。“就你话多！”
郑国公府曾经的嫡长子，世子，可惜二十三年前，被人下毒一生只能缠绵病榻。
曾经出生多贵不可言的人，现在所有的贵不可言全换了别人，自己住的寒延居，除了郑国公夫人，哪里还有以前下人常来奉承迎合的情形。
郑楚延坐在床上，拿着书，四十多岁的面容英俊中带着儒雅，面上常年没有血色，一看就知是体虚病弱的人。
他看着进来的郑国公夫人温声道：“母亲怎么来了？”
郑国公夫人坐到床边，爱怜的看着自己的长子：“听说你今天竟然没睡，母亲来看看你。”
“多谢母亲关心了。”郑楚延眸光轻闪，把书放下，好奇道：“下人来听说三弟房里出了事，母亲去看过了，到底是怎么了？”
郑国公夫人轻嗤道：“你三弟啊，他厉害着呢，他把他媳妇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