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上】
“你要纳纪家四子为侧君？”
延英殿里，天佑帝从奏折里抬起头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垂头跪在地上的慕颜一眼，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慕颜恭声回话：“是，儿臣心仪纪四公子，请母皇允准。”
天佑帝凤眸微凝：“朕前些日子问你，你还说并无心悦之人，为何忽然就来向朕请旨了？”
昨日安王来请旨给她和纪三公子赐了婚，今天慕颜就过来请求天佑帝给她和纪家的四公子赐婚，时间未免太微妙了些。
但是慕颜很明显没有听懂天佑帝的言外之意，她耿直地说：“儿臣前些日子确实没有心悦之人。”
纪历想要攀附太女的意图太过于明显，天佑帝早就看了出来。
安王久未成婚，昨天她的生父淑妃柳氏也过来求情，纪家三子也不是什么名门贵子，天佑帝也就答应了。
只是她虽然答应了，心里却还是有些不高兴：皇帝犹在，纪历不想着如何办好差事，反倒终日汲汲于攀附太女，未免太过放肆短视。
今天不管慕颜是为何要纳纪家四子为侧君，天佑帝都会成全，纪四公子嫁进了永王府，太女慕笙便不可能真的信任纪历。
因此她没有再继续追问慕颜：“此事朕允了。纪家同时嫁两个儿子进王府，是件大喜事，两位公子就定在同一天出阁吧。”
“什么，我竟然要和纪言卿同一天出嫁？”
天佑帝为慕颜和纪言卿赐婚的圣旨很快就送到了纪府，听到旨意的纪灵书不满地叫出声来，奉命前来传旨的女官皱起了眉头，顿时对他没了好印象。
相比之下，竟是纪言卿这个庶子更识礼数一些，他一脸淡然地接下女官手里的圣旨：“草民领旨，谢陛下圣恩。”
女官微微颔首，与纪历寒暄了几句后便转身带着众人离开了：嫡子言行无状，庶子却聪慧知礼，纪大人的家风真有意思。
送走了宫中女官，方才还和颜悦色的纪历顿时变得脸色铁青，她恶狠狠地瞪着纪言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真没看出来，你的能耐这么大。”
对于眼下的情况，纪言卿早有应对之策。
他故意茫然地看着她：“这不是母亲的安排吗？”
“我的安排？”
纪言卿刻意朝石主夫和纪灵书的方向小心地看了一眼：“那天在书房的时候，您吩咐我的。”
纪历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但她又不好意思在人前露出一无所知的尴尬样子，于是轰走了石氏和纪灵书以及下人们，问他：“我何时吩咐过你？”
“不是母亲吩咐的，让我接近永王，好为太女殿下和安王殿下刺探消息吗？”纪言卿眼看着纪历的脸色转怒为喜，继续说道，“如今三哥哥嫁给了安王殿下，又有我在永王府替两位殿下监视着与太女为敌的永王，母亲定会是太女面前的大红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对对对，这就是我吩咐你的事情，”
纪历头一次对他露出那般慈爱的表情：“言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这次出嫁，母亲很舍不得啊。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做事，你父亲在府里必然会安枕无忧。”
纪言卿原本就是为了纪历不会为难父亲才诓骗她这一遭的，自然也乐得和她演一回母慈子孝。
一个月后，永王慕颜和纪言卿的婚礼如期而至。
虽然纪言卿和纪灵书同一天出嫁，但在纪府的待遇却天差地别。纪灵书有凤冠霞帔、宾客满堂，纪言卿却只有一身寻常的嫁衣和梅园里他亲自张贴的几个喜字。
“公子，时辰到了，该出发了。”
玉珀是纪历新安排到纪言卿身边的陪嫁小侍，明面上是心疼他孤身一人嫁进王府，特意安排了人照顾他，其实就是为了监视、协助纪言卿。
明明早就和父亲说过无数次道别的话，可真的到了不得不与父亲分开的日子，纪言卿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身披嫁衣，屈膝跪在闵砾贞的面前，眸中含泪，满是依依不舍：“父亲，孩儿不孝，不能再尽孝于膝前。您孤身在这里，千万珍重自己，若是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樊雪，务必照顾好郎君。”
樊雪悄悄抹了抹眼泪，狠狠地点头：“少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郎君的。”
言卿究竟是如何让永王同意纳他为侍，又是如何说服纪历，闵砾贞不曾细问过，但他看着纪历派过来的玉珀，也知道言卿嫁进永王府并不是一切的结束。
未来的路究竟还能走多远，能走到哪里，全都要靠言卿自己了。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但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闵砾贞轻轻地抚摸过纪言卿带着精致发冠的头顶，心里满是担忧和期盼：“若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便来告诉我。”
“嗯，孩儿谨记。”纪言卿像幼童似的，亲昵地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去吧。”
闵砾贞微笑着看着他盖上盖头，慢慢地走下台阶，走过枝叶扶疏的梅树和迎风怒放的风雨兰，被玉珀扶着，从挂了两颗红灯笼的后门里出去了。
门外的唢呐声响起，闵砾贞站在屋檐下，怅然若失地盯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门口：若是……言卿就不会受这种委屈。
后门外停着一顶小轿，纪言卿坐在轿子里，被人抬着送到了永王府。
路上碰到了纪灵书盛大的送亲队伍，侍女们骄傲地抬着十几箱嫁妆从纪言卿被挤到了角落里的轿子旁边走过，震天响的喜乐即使她们已经走到了另外一条街也还能清晰地听到。
长龙般的队伍终于全部走过了，玉珀朝抬轿子的女人们招呼了一声：“接着走吧。”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这是哪家娶亲，怎么这么寒酸？”
“这好像是纪四公子的轿子吧，你看，往永王府的方向去了。”
“看来这纪四公子不得永王欢心啊，连成亲都这么潦草。”纪灵书命人给围观群众们送了点心，他们一边吃着从未吃过的美味点心，一边说，“一看还是三公子厉害，这么大的排场。”
“那可不，纪三公子是嫁到安王府做正君的，四公子只是个永王侧君，排场能一样吗？而且谁都知道安王和永王关系不好，说不定永王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侧君呢。”
众人议论的声音不绝于耳，纪言卿端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心里默默计算着还有多久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