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12月22号，冬至。
哪怕如今条件艰苦，但吃饺子的这个传统风俗各家各户还是尽量延续了下去。
无非就是多吃几个少吃几个、馅里有肉和没肉的区别。
像这样的日子，身为妇女主任的朱梅就会组织大家伙儿，把磨面粉的一大套石墩搬出来，组成一台人工拉力磨粉机。
妇女们有负责换着拉纤的，也有转磨盘的，反正各有分工，然后轮流把各家麦子、玉米分别磨成粉。
最后麦子碾成面粉、面粉揉成面团、面团变成饺子皮。
看着盘里一个个白白净净的饺子，在顾荣华率先动筷后，顾明咬了口蒜，也紧随其后夹起一只开动。
一口下去，“滋滋~”不错，猪肉白菜馅的。
在冬天，大家伙最不缺的就是白菜，每家地窖大多都摆的满满当当。
“爹，娘，我先替大哥敬您二老一杯。”
饺子就酒，以顾明家的条件，既然吃了饺子，自然少不了白酒，而且还是顾明才从他师父那里顺回来的药酒。
顾明这话一出口，瞬间让朱梅双眼婆娑：“三子，出去一趟，真懂事了。”
“但愿能像你大哥一样，今后稳重一点”顾荣华是绝不可能表扬顾明的。
说完，三人端起酒杯各自浅浅的饮了一口。
“我也要喝，我也要敬酒”顾颖有模有样的端起饺子汤，学起了顾明，引的一家子顿时齐齐大笑。
接下来，顾莲也敬了顾荣华和朱梅。
“还是这酒带劲儿。”
好久没有喝到黄京湘的药酒，现在两小口下去，顾荣华舒服的眉毛都散向了两旁。
顾荣华嘚吧了一下嘴，感慨道：“这几年也就是过年去看望怹老人家的时候才能喝到。”
由于顾明不在家，逢年过节只能由他父母代替他去看望黄京湘。
“既然回来了，今后你可要好好孝敬你师父”都是一家人，相比顾荣华的隐晦，朱梅就显得直接多了：“怹老人家可不简单。”
顾明把嘴里的饺子咽下之后，才张大嘴巴回道：“放心吧，我自个儿心里有数。”
顾荣华接着说道：“这倒也是，怹一身本事可以说都教给了你，连怹儿子都不曾学去。”
拜师黄京湘，是顾荣华对顾明从小以来办的最为满意的一件事儿。
父子俩几次推杯换盏后，剥着蒜头的顾明突然想起中午林森拜托他的事情。
他这位高中同学，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当俩人从供销社出来，就主动拉住了顾明。
“爹，我高中同学林森您还记得不？”
顾荣华双眉一紧，想都没怎么想就回道“咱们所里干巡警的那小子？”
顾荣华之前在户籍科当过三年副科长，然后才转的档案科当科长，可以说所里大大小小的人物，他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底儿。
“是他，高中时候和我同桌，今儿个去打醋的时候碰巧搁胡同里遇着。”
朱梅突然插话道：“林森？这几天我也没少见他在咱们这片儿附近巡查，挺热心肠一小伙。”
顾明点了点头，接着把林森家大哥开自行修车铺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哪知顾荣华了解的比他还清楚。
“林木是吧？”
顾荣华重复了一遍林森他大哥的名字，然后接着说道：“我们所里平时自行车还有一些其他大大小小的问题也都找他修。”
顾荣华能这样说，那看来林森家里还真有点门道，能把派出所这样的单位维修保养什么的给拿到手。
“他找你有事儿？”顾荣华猜测顾明不可能平白无故说起林森。
顾明直截了当的把林森将满三年，面临转正这事儿如实告诉了顾荣华，最后又好奇的问道：“爹，转正所里每位科长都会写评语？”
顾明不知道现在的转正程序，但在他看来，他爹只不过是档案科科长，怎么着也轮不到啊。
“这事儿你甭管，林森转正的事情早就十拿九稳。”
顾明一惊，那为何林森还托付他，对他那叫一个热乎。
知子莫父夫，眼瞅着顾明满脸的疑惑，顾荣华当即说起了一件有关他自己的事：“年底了，我这档案科科长也马上满三年了。”
尽管顾荣华说的很隐晦，但顾明可不是初生牛犊，自然能领悟其中的意思，立马惊喜道：“爹，您这是要升职了？”
顾明心想，如果顾荣华真要是再进一步，那可就是副处级别的官了。
这可和各大工厂里面的副处不同，外面的体系是实打实的，而像他们轧钢厂的话，如果往外调动，大概率是会降一级使用。
顾荣华在家人面前自然不会端着，带着笑意头一次说起了这事儿：“具体还不好说，不过领导已经找我谈过话，让我做好思想准备。”
“当家的，这可是件好事儿”朱梅显然也是才知道，别看顾荣华平时大大咧咧，但不确定的事情，他从不信口开河。
难怪，顾明想到前些天去安置办的时候，尽管多年未见，所里那帮叔叔伯伯依旧对他那么热情。
难怪，孙晓丽还一劲儿的想给他介绍对象。
难怪，林森这小子手拿把攥能转正，还非要让他向顾荣华提起这事儿，不就明摆着想提前烧烧冷灶，拜个码头挂个号。
“你小子可甭胡说八道，上学那会儿你可没少吃人家带的饭菜。”
顾明的唠叨直接引起了顾荣华的不满，教育他的同时还不忘拿筷子往他头上来了一下。
顾明摸了摸头，或许吧，自己的确想的有点多。
顾荣华轻轻放下筷子，独自喝了口酒，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起，叹了口气才皱眉道：“其实这事儿，好，也不好，这几年咱城东区的治安越来越乱，打架斗殴，偷盗行为也越来越多。”
“上面的意思可能是要严肃整治，才把我调任到治安大队。”
“这样子啊，那爹您岂不是也会遇上危险？”顾莲身为老师，不怎么懂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她更多的是关心家里人的安全。
顾荣华想都没想就回道：“妮子，想啥呢，你爹能活到现在都已经是赚了，想当初咱们在过鸭绿江的时候，若是没有...”
顾荣华的声音越说越低沉，和他平时的大嗓门截然不同。
最后说着说着，眼眶通红、言语哽咽的顾荣华直接端起酒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才算是稍稍平复了下心情。
“放心，你爹没死在战场上，还能被几个小混混给伤着？”
一家人安安静静听着顾荣华的讲述，哪怕一向爱闹腾的顾颖，也是怔大双眼，听的很入神。
他们每个人小时候，顾荣华抱着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国才有家，有舍才有得。
长此以往，这话已经成为了他们家的家训。
最后，饺子吃完，白酒饮尽，临了，顾荣华茶也没泡，便起身走回内屋。
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头已经多了一张工业卷和一叠毛票。
“这些你先拿着，星期天休息的时候去把自行车给买了，就找林森他哥去办。”
“既然你和林森是高中同学，今后可以多走动走动。”
“不过三子你要记住一点，不该占的便宜可千万别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