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冉有些惊讶，楚彦竟觉得这些年她过得好？
说来奇怪，楚彦见着林清冉的第一句话竟不是惊喜林清冉还活着，反而在这客栈里叙起旧来，问一些无足轻重的问题。
“易清寒。”
“他就是易清寒！”楚彦惊讶地抬起头，“清越山庄最年轻的长老！冉冉，你怎么会和清越的人混在一起？我记得当年我进城之前，见到了一个人带着清沅出来，我在云阳见过他，他是山庄里的人，后来他问我你在哪，你见到他了吧。”
“易清寒，是父亲唯一的关门弟子。”林清冉低声说，“你遇到的人，就是他。”
楚彦怔在了原地，“关门弟子”四个字如同一道雷直直地劈在她头上，让她没有反应过来。清越山庄最年轻的长老，年仅二十余岁名头就已经响彻天下的人，竟与她师出同门！
楚彦沉默了，让楚彦最后一言不发，不予置评的原因，是这份本该属于云阳的荣耀，最后毫不回头的选择了清越。
“姐姐，我想去看看云阳山庄。”林清冉不想给楚彦任何猜疑和诋毁易清寒的机会，她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楚彦的目光追随着林清冉，望着眼前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孩，楚彦犹豫了。
……
四岁的林清冉拉着楚彦的衣袖，撒娇道：“姐姐，我听完这出就回，你别告诉爹爹，好不好嘛！”
林清冉软糯的声音让楚彦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下来，在师弟师妹面前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楚彦此时一脸笑意地蹲在林清冉身前，摸着她的头，宠溺地说：“好好好，听完这出，我们一定要回啊。”
“姐姐最好了！”林清冉高兴地蹦起来。
“姐姐，你说以后我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啊？”林清冉啃着小桃子，睁着疑惑的大眼睛问道。
楚彦打趣道：“冉冉那么淘气，以后肯定更淘气。谁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就叫上一帮师兄师姐，堵在人家面前让别人认错。”
林清冉心虚地狡辩道：“我没有！”
……
的确没有啊。楚彦想着，当年谁都想不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有一天也会收敛了性子，如此端坐在她面前，跟她谈论着一个早已被时间蒙上尘埃的过去。她好像变得不爱说话了，变得不和别人亲近了，变得独立了，也变得冷漠了。
楚彦找了个话题：“不留下吃个饭吗？”
“不了。”
“那——”楚彦又问道。
“姐姐，我们早些去云阳山庄吧。”林清冉打断楚彦的话，走到门口。她望着街道，七年前的繁华和七年后的萧索在她脑海中来回盘旋，她未曾亲身经历，却依然是刻骨铭心的痛。
这都是他的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啊！说没就没了……
楚彦拗不过她，只好吩咐伙计看好店，自己换了一身方便的衣裳，带着林清冉穿过大街小巷，朝着云阳山庄走去。这里是山脚，本就离云阳山庄不远，两人走了一炷香时间就到了。
上山的路似乎很久没有人打扫了，枯枝落叶堆满小径，蛛网遍布山头。林清冉眉头微微一皱，脚下步伐不停。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蛛网，艰难地找寻着原本记忆中的路。
楚彦没有在林清冉面前带路，她一言不发地跟在林清冉身后，沿着林清冉走过的路一步步踏上去。
云阳山庄倒了以后，他们这些人就四散在各处。大多数弟子都是回了家，大概也只有她这样无家可归的人，才会一直守在这里，不问来路也不知归期。
其实她比林清冉更熟悉这条路，从山脚到云阳山庄这条路，十年来她走了不下千遍。可是，林清冉才是云阳山庄的主人，万没有客人给主人带路的道理，喧宾夺主，不是林敬辞教她的。
“姐姐，你常来吧？”前面的林清冉突然开口问。
楚彦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杂草丛生，蛛网遍布，但是这里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路。云阳可不在是个风水宝地了，想想也只有你了。”林清冉轻轻笑着，“谢谢你，还记得来看看。我是对不起爹爹的，你替我还了一些，剩下的，我便自己来吧。姐姐，早些离开云阳山庄这个是非之地，我怕未来，会害了你。”
楚彦敏感地感觉到了林清冉语气的变化：“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让云阳再这样下去。”林清冉望着楚彦，她的眼神坚定，执着，不容置疑。楚彦从林清冉的眼神中看到了当年林敬辞的固执，也看到了林敬辞这辈子都不曾有的果决和魄力。林清冉最终也没有活成林敬辞希望的那样，她的身上，多的是江湖的豪气而不是文人的风气。
“云阳早已烂到根里了，哪有那么容易改！”楚彦嘲笑林清冉的自不量力，笑着笑着，却也笑不出来了。
林清冉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说：“烂到根里，那就连根拔起。当年父亲没有完成的事，我来完成。刻进云阳百姓骨子里，不该是软弱和退却！清越尚且能做到，云阳又有何不可！”
七年，林清冉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清越的变法能够成功，那云阳为什么不能？易清寒把所有的赌注压在清越上，因为他也在等一个结果，等一个云阳可行的未来。如今，清越走上正轨，曙光已经在眼前，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他们等的那个时代，就要来了。
他们自始至终，一刻都没有放弃过云阳。
终于，她们走到了云阳山庄。门外，两棵百年古树在风中摇曳着枝叶，满地的枯枝落叶衬出无人问津的萧条。门上落了重重的锁，锁上落了厚厚的灰。
楚彦解释道：“没有钥匙，据说这是那一年京城封的。”
“我去一趟县衙，姐姐你先回去吧。”林清冉听完，不做多留，原路下山。楚彦原本想拉住她，可林清冉走的太急，楚彦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没影了。
“不多走走看看吗？去县衙干嘛？”楚彦不解，林清冉七年没有回来，不该留多一些时间看看这个地方？
林清冉沿着原路返回，很快回到了客栈。她让小二替她去牵了一匹马，没等楚彦回来就纵马离开。县衙在云阳城的中心，与客栈有一段距离，林清冉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在门口，林清冉看到了周言身边的人。
“林姑娘——”侍卫上前与林清冉打招呼。
“世子呢？”林清冉没等侍卫说完就抬手打断，她毫不停留地往前走，边走边问。
“世子早些就来了，一直在里面。世子吩咐属下在门外等着林姑娘，林姑娘随我来。”侍卫追上林清冉，恭敬地回答。
林清冉点点头，跟在侍卫身后：“辛苦了。”
云阳城的县衙并不比整个云阳城好多少。云阳如今的太守姓刘，是前些年在其他地方上任是犯了些错，被贬到此处来的。刘太守大概觉得，自己原本的官是个肥差，一时之间到了云阳，不受重视不说，俸禄也不及原来。想到此处，刘太守的一腔热血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姐姐来了！”林清冉到的时候，周言一个人坐在屋内，并不见刘太守的踪影。周言看到林清冉后，忙起身去迎。
“刘太守呢？”
“我就随便问了几句话，他倒好，一问三不知。如今假托了个借口出门去了，还说让我别走，留我用晚饭。”周言笑了笑，示意林清冉坐下，“姐姐，你要了解的我打听过了，云阳如今人口不及清越的一半，城内百姓也以务农为生，少有一些做些小生意的。但是你也看到了，云阳百废待兴，根本没有什么出路，那些做生意的，做着做着也就离开了。现在留下了的，大多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另外，云阳现在没有自己的守城军，不知为何，自从七年前宋远将军故去以后，云阳的守城布防就全换成了京城的守军。”
“那个姓刘的有什么背景？”林清冉扶额，有些头疼。
“不知道哪个地方被贬下来的，庸庸碌碌，无功无过，看起来没什么背景。”周言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就有一点，来之前穆公子同我说过，这个刘渡曾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一个仕途光明的人，一时犯了错，到了云阳这样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心里有落差，也难免。
林清冉有些好奇：“他犯了什么事？”
“查不到。”周言摇摇头，“我和穆公子查了很多，连刘渡哪年哪时在私塾念书都查出来了，人员变动这样的大事竟是一点都查不出来，想想也是奇怪。对了，你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见是见了，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林清冉说不出来，能在云阳再见楚彦对林清冉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但是她总觉得楚彦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她不适应和不理解。
“或许，整个云阳，都藏着一个秘密。”周言看着林清冉，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