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剑自刎的手势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不曾传来。
睁眼，龙纹御剑在距离脖颈半寸外的地方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拦住，剑刃划破指尖，鲜血顺着分明的骨节汨汨而下。
看着那张突然靠近的苍白面容，周霁月忍不住唤了声，“陛……陛下……”
“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为与她厮守费尽苦心，甚至耗没了半条命，但为什么你还是眼睁睁看着她与别人走了？”尊者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质问，“宋瑜，为什么？”
听到那个太久没有听过的名字，周霁月握剑的手颤了颤，好半天后，才缓缓开口。
“因为，这里有太多让长姐伤心的事，这里留下了不能让长姐知道的人命，如果远走他乡是长姐这辈子唯一的救赎，即便违逆圣意，臣也会放她离开。”
“可你还活着，她心心念念的阿弟还活着。”
“宋瑜活着，但长姐阿娘死在了这里，长姐肚子里的孩子死在了这里，我的阿娘死在了这里，祖母……祖母也死在了这里。”
是了，那个将小鱼郑重交到江江手上的钱姨娘死了，那个在曲池固执等了江郁鲽十九年的祖母也死了，就死在这遍地繁华的盛安城里。
为替爱孙爱子收尸，婆媳二人千里奔波，然而乘坐的马车进了京都，却没有入丞相府，听命于宋芊芊的车夫直接将她们幽禁了起来。
获悉自个儿存在的价值，不愿成为一个孙女钳制另外一个孙女的砝码，祖母吞金自尽了，钱姨娘也没独活，收到爱子亡故的消息，她便同死了没什么差别，自尽与她而言不过是解脱。
唯一遗憾的，至死不能瞑目的，是明明已经到了盛安城，可她还是没有机会替爱子收好尸身。
习惯了隐忍的人，就连悲伤也是极尽克制的，面对阿娘祖母的死，身为周霁月的宋瑜拼尽全力的压制着情绪。
他的阿娘，打从嫁给宋旌文，在当家主母手底下过的全是仰人鼻息的日子，多可惜，她放不下的儿子还没来得及与母亲开诚布公，还未让她瞧见瑜这个字在她的儿子身上有多恰如其分。
甚至，他的阿娘还不知道他活着。
每每午夜梦回，宋瑜总忍不住的想，阿娘到了地底下找儿子，却总也找不着，该多无助恐慌，至于祖母……
祖母一定找到了让她惦记了数十年的郁鲽母亲，这对自分别后便再也未相逢过的婆媳，终于在阎王殿里团聚了。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圆满？
只是这种圆满让活着的人平添了许许多多的伤情。
江江在浣衣局的滞留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她的祖母姨娘为了不教她受制于人，吞金自尽时不曾有一人犹豫，而宋芊芊拿与江江的一封封书信，尽是伪造。
是想害她的人用来骗她的把戏。
“宋家老夫人和姨娘已被送到安全的地方，阿姐从此无需再受制于人。”
“眼下时局未定暗潮汹涌，还不是相见的时候。”
“欢喜大人在大厦将倾前遣人暗中护送老夫人与姨娘回故里，这是天大的恩情，而今又特特儿送奴妇来替老夫人见一见姑娘，奴妇心中感激不尽，后归曲池赶上老夫人和姨娘的车马，奴妇定会在她们二位跟前儿念叨大人的好。”
这些一句又一句的推脱话儿，是想保护她的人不约而同的，用来骗她的借口。